上次便是因為他誤判了圖紙的真偽,太子才險些喪命於亡奴囹圄之中,如今再次見到新的皇宮地形圖,石蹇隻覺得心驚跳,宛若午夜夢回。
“據你所知,除囚奴囹圄和亡奴囹圄之外,秦淮是否還有其他囚罪犯的囹圄?”漠滄無痕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致命的難題再次擺在眼前,不由得使他心弦繃到極致。石蹇猶豫了半天,吞吞吐吐回:“哎哎哎,恕奴才愚笨,奴才......”
見他埋著一張臉,不敢麵對什麽似地,漠滄無痕皺著眉慢慢問:“是不知?還是不敢說?”
“哎哎哎......”
“關鍵時刻,你倒口吃起來了。”沒了耐心似地,漠滄無痕拾起了手邊的茶盞,將之湊到邊,正要飲,又忍不住抬眼視了他一眼:“有時候,本宮懷疑,你是真口吃,還是裝口吃。”
聽到太子突如其來的懷疑,石蹇立刻睜大著兩顆玻璃般的眼珠子,吊著膽子連連解釋:“奴才自小就是...哎哎哎...口吃,真的......”未料,這一激,口吃的癥狀越來越嚴重,連話都講不清了。
若是一個人自小就開始懂得如何偽裝自己,戴著一副麵活著,那麽這個人定然要比常人強大百倍,甚至千倍。因為,有時候,學會如何保護自己,要比學會保護別人,難得多。
杯中的漣漪淡淡散去,一雙沉思的眼睛,緩緩浮現水麵,漠滄無痕闔了闔眼睛,拋下許多思慮,將手中的茶盞一飲而盡。
“關於圖紙的真假,奴才實在不敢妄言。”石蹇低聲道。
“本宮沒問你圖紙的真假。”漠滄無痕擱下茶盞,認真道:“你抬起頭好好看看這張圖,替本宮想想,本宮要找的那個人有可能被關在何?”
察覺太子並沒有追究過錯之意,石蹇這才抬起頭謹慎地問:“哎哎哎,奴才鬥膽問,此人是何份?”
“份極其重要。”
“......”太子提供的線索相當於沒線索,石蹇也隻能無奈道:“哎哎哎,那此人肯定是被關在亡奴囹圄之中...”
“不可能的。亡奴囹圄之中並無的記錄。”在他在亡奴囹圄暴份後,他便暗中讓趙虯髯調了亡奴檔案,將亡奴囹圄中的亡奴名字反複核對過了一遍,皆未尋到那人的蹤跡。
聽到太子所言,石蹇隻覺得整件事仿佛就像一個死結,怎麽解都解不開似的,他不免有些惱怒了,二話不說從懷中取出鏡,撐著案子細細研究起來。幾番按圖索驥,一路剝繭,終於有了些許線索。
圖紙上,臨近秦淮河畔的城牆,在鏡裏越放越大,他順手取了案上的狼毫,將某些細枝末節極其小心地圈了出來。
見他開始收起鏡,漠滄無痕有些好奇,想必是有線索了,便問:“可有發現什麽?”
“哎哎哎,如若殿下描繪的這張圖紙是真的,那麽殿下要找的那個囹圄,可能要追溯到一百多年前了。”石蹇斟酌著回道。
“此話怎講?”
“這算得上是自古以來秦淮的頭等怪事了!秦淮河畔,即現城牆附近,地下有一座廢棄了一百多年的地牢,曾為王室所造,隻因那裏連連發生多樁命案,秦淮的百姓皆道那裏鬧鬼,有些老人常言道,曆朝曆代在那裏囚過的冤魂停留在那,世世代代不得超生,隻為等待著生前的索命人。甚至還有人傳,去了那裏的人都得死!”
漠滄無痕伏於案上支著額頭麵無表地聽著,隻待石蹇有板有眼地講完,他才正了正子,有些困倦道:“本宮從來不信什麽鬼神,你這個故事若是說出去,莫說是婦,估計臭未幹的孩子都不會相信。”
“哎哎哎,早聽聞漠滄風國的人信神,並將天神視為至高的信仰,殿下怎麽......”太子的反應,讓石蹇有些狐疑。
漠滄無痕抬了抬眼,皺了皺眉,漫不經心道:“本宮從一出生起便被世人視為天神之子,那你說,本宮是信神,還是信自己呢?”
被太子問得一時語塞,石蹇不知如何接口,氣氛驟然被太子角的一淺笑拉向了冷寂。
收起笑容,漠滄無痕故意輕咳了兩聲:“讓你研究圖紙,你怎扯了些不相幹的東西出來?”
見他有些不服氣,他繼而又道:“早聽聞,黎桑一品工乃是能工巧匠,對這地形構造一事亦是獨匠心,想必其弟子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而今所見,也不過是差強人意。”
歎了一口氣,又道:“看來,這傳聞終究隻是傳聞。”
被太子一頓奚落,石蹇更加不服氣,但也隻能裝作畢恭畢敬的樣子,低聲道:“奴才看到這城牆,便想起了民間的那段傳聞,這才拿這廢棄的地牢來說說。恩師的確是一代能工巧匠,他的弟子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說出來,殿下可能不信,這座地牢,奴才曾經可是陪著恩師遊曆了一番,途中,還發現了許多......”
石蹇一邊誇誇其談著,漠滄無痕掩了掩,看著圖紙上那個據說有地牢存在的位置,神愈加困倦,心歎:秦淮之大,究竟在何方?
“急之下,奴才冒險轉了轉那虎頭機關,‘啪’的一聲,箭頭斷了!有驚無險......”
登聞鼓聲聲催響,文武紛紛朝。
未時,日跌。
同漠滄君主用過午宴後,漠滄無痕方出宮門,便發現了石蹇等候時的背影,正想引手喚他,他恰好轉過,見到自己時,滿臉皆是凝重之。
“啟稟殿下,方才有人從風塵府送來一封疾書,信中所言,滄狼等人闖了風塵府,毀了靈堂,劈了棺木,如今已將風塵府鬧得犬不寧!”
“送信者何人?”漠滄無痕猛抓住了石蹇的手,著眉頭問道。
“是一名喚作鶯鶯的婢。”石蹇急切回道。
聽到悉的名字,真相猶如一塊巨石瞬間砸落在他的心湖,漠滄無痕霎時口發,隨著呼吸一一地痛。“備轎!去風塵府!”
......
“風塵府”四字,筆走龍蛇,映眼簾,幾度雨雪風霜,它們似乎從未發生改變。
此時,府門半掩著,連守衛也不見了。
漠滄無痕拔的影慢慢踱上了府外的臺階,默默靜立了片刻,仿佛下定決心般快步走進府門。
一口巨大的棺材橫在了院子中央。
一條條白幡淨得有些刺眼,有的斜掛在樹梢,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有的垂在簷下到了地上,有的靜靜地躺在地上,從殿門口的臺階上一直拖到了棺材邊。還有的被一躺在地上的攥著,那是一個小廝,穿著喪服,口被人狠狠了一刀,流淌著的,將那匹白幡染了紅。
斜掛在樹梢的白幡終於失去了重心,被風一刮,漫過了天際。他睜大的瞳孔驟白,彈指間,眼神隨著那白幡落到了棺材前,幾個下人正跪在棺材前埋頭幽咽著。
鶯鶯躲在角落,雙手捂在上,癡癡地看著整個院子,模糊的淚眼裏,看著太子殿下的影漸行漸近,泣著坐在地上,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石蹇隨其後,走近棺材捂著口鼻,借著隙往裏瞥了一眼,眼神旋即挪開,最後落到了那幾個下人上。
“昌王府的人為何敢如此放肆?”他隨意抓了個下人問。
“昌王府的人說,慶國大典將至,城中不得辦任何喪事,說是不吉利。我家公子執意要辦,他們仗著人多便......”
這話聽了不由讓他牙,堂堂攝政王位高權重不假,可是,從什麽時候起,連喪事也要管?這分明是借題發揮!
石蹇的心中登時燒起了一把火。忍住怒氣,他跟上太子的步伐,直了殿中。
漠滄無痕兩眼一掃,整個大殿空的,他加快了步子,往左側的門行去,穿過長廊,幾番回,蕭瑟的廊廡裏見不到半個人影。
正取別尋找,忽然發現一柱子後麵不斷抖的背影。心中一,他揮揮手,遣退了石蹇。緩緩走了過去。
“為什麽任由滄狼的人破壞這裏?”
抖忽然止住,正靠近,沙啞的聲音驟起,如朔風卷著黃沙。
“滾。這裏不歡迎你,快滾吧!”
他放下腳步,冷冷道:“阿信是我的護衛,他的喪,我有權來奔。”
“人都已經死了,奔喪有什麽用?”他冷笑了一聲:“嗬!你要真有心,黃泉路上去陪他啊!”
不忍他似的,他當即一斥:“住口!”
聽到他怒的語氣,他忽然笑出了聲,且越笑越大聲。
段段白幡,在風中,起起落落。
“漠滄無塵你與我聽好了!從今日起,整好你的冠,係牢你的玉帶,執著你的笏板每日按時出現在文武百之中!若敢斷一天,本宮便親自取刀,從上剜下一塊,命人送至你的府門。”
他麵上清冷如雪,眸煉,著他那笑得抖的背影威道,被他咬得鐵青。
“憑什麽!本王憑什麽聽你的!”
“就憑本宮是太子!本宮欠你的,今後一點一點還給你!”
他朝他聲嘶力竭道,心中忽而落下幾字:就看你,敢不敢收了!
腳步聲再次翻起的那一刻,他支離破碎的心早已兵荒馬,他知道,他始終沒讓他看到自己如今這副模樣,哪怕,他的腳步聲越來越小,他都沒能說服自己,回過頭去,去看看他離去時的背影。
立於廊廡的盡頭,他呼出了一口沉重的氣息,他知道,他始終不敢靠近,靠近他,去與他正麵鋒。回頭去,柱子後不斷抖的背影,越來越模糊。
蟒袍急擺,他忽而疾步出了大殿,隻見石蹇迎麵而來。
“啟稟殿下,據衛率來報,滄狼等人暫未走遠,此時已至九京口!”
“與本宮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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