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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為餌》第155章 天仙下凡

白鳥歡歌,開雲散霧,下山之路如流水,曲折蜿蜒,倒也暢行無阻。

張駝背走在下山的路上,心著實有些低沉,上山下山三十九載,這鳥聲他都聽倦了!

山下人都說,景易生,隻要聽聽這山上的鳥,便能心花怒放,所有愁緒皆要在一瞬間飄到九霄雲外去。可他呀,是越聽越悲,越聽越惆悵,想起自己的世,隻哭無淚。

雛鷹還有老鷹疼,而他尚在繈褓便沒了爹娘。

緣分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寺中住持下山化緣歸來之時,恰好在山下撿了他,這一撿,是福是禍,可就說不清了。

反正他對此頗有抱怨,被和尚撿還有什麽前景可言?自然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說來說去,也就那九個字:挑水砍柴,坐禪拜觀音。

你說讓那大戶人家撿去會是什麽結果呢?自然是穿起花服,搖起花扇子,坐個花公子,再坐上大花轎,帶幾個狗子,東市西市逛一圈,最後幾個小娘子......這日子過得簡直爽翻天,快活逍遙似神仙!

或者說,讓那皇室的人撿去。貍貓換太子的事自古以來並不見,萬一他就錯做了皇子呢?雖說比不上皇帝坐擁後宮三千佳麗,但也能坐擁大王府,選一籮筐的王妃,充塞充塞東廂西廂,這也是旁人可不可即的事!

常聽山下來的香客議論,說選王妃這事有趣得很。秦淮方圓十裏但凡長得有幾分姿的都有資格去試上一試,隻要找個靠譜點的畫師,請他將自己的容貌畫在紙上,再托人將畫像送進王府裏,若能被王爺看上,那從此便是野凰了。

但是啊!這命運還是掌握在畫師手裏,若是畫得醜,那就沒戲了,因此啊,那些想當凰的人,便使命給畫師塞錢,隻希畫師能夠手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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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還鬧過這麽一個笑話。說,王百萬一家家產萬貫,奈何膝下隻有一原因也不清楚,很晦的一種說法是,這王家老爺“不能人事”。

不管怎樣,老天對他一家還算客氣,膝下好歹是有一,可是啊,此長得甚是醜陋,麻姑臉就算了,還是個駝子。眼看自己的兒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這王百萬整天愁眉不展,想著如何把自己的兒嫁出去。

按理說,憑著富足的家底,招個上門婿不難,可問題偏偏就出在王家兒自己上,此蠻得很,從小就幻想著要做宮裏的娘娘。

王百萬寵癡狂,做娘娘肯定辦不來,但做個王妃,還是有可能的。於是啊,請了個畫技湛的畫師並塞了一大筆錢,讓他將自己的醜兒畫得若天仙。

正好那王爺也是迷心竅,見了人圖後,即刻便命人辦了婚事。房花燭夜裏,王爺心花怒放掀了蓋頭,得見人真容,宛若見了鬼,當即嚇了個半死。

房之中半夜傳出了慘,幸得外麵的人及時去探緣由,並及時尋人診治,才撿回了半條命,但是呢,這王爺從此就了個傻子!

有人時常調侃,這年頭,那些商賈風裏雨裏走南闖北數載,還比不上一個畫師輕輕幾筆便能賺得盆滿缽滿。

唉,隻可惜這些夢隻能是夢,是張駝背日思夜想的夢。

隻能怪自己命不好,住持一朝撿上山,也是空,也是空,鏡花水月夢一場而已。

一個月前,他和住持大吵了一架,直言他要下山,他不要當和尚了,他要做一次凡人,若是住持不同意,他便半夜放火燒了金明寺。

他執拗,住持無可奈何,便許了他一個諾言。說,住持他要下山一趟,何事,他沒問,住持也沒說。隻道三天後,待他歸來,他會親手為他了僧,取了親手為他製的布,為他換上之後,他便可以下山了,從此也不必再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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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了欣喜若狂,在山上日日夜夜輾轉反側了三天,可等來的不是住持,而是住持圓寂的消息。

聽說是歸來途中死的,怎麽死的,了謎。

他哪管得了住持是怎麽死的啊,說好的回來為他允他下山呢?結果人都死了!更要命的是,住持死了,寺裏便沒了主心骨,這個時候通常就要有人出來繼承住持的使命了。

寺裏幾個老和尚習慣地取了住持生前撰寫的文牒,發現文牒上三十年前記載著自己是住持的大弟子,還有個法號

他當時就震驚了,這麽多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己就是住持隨隨便便撿的棄嬰,帶上山做個和尚,由於自己駝背,能力也沒比別人強多,他就是個湊數的。

可如今居然有人跟他說,自己還有法號!莫名其妙就了住持的大弟子?說來也怪,這麽多年來,他從未見住持收過徒弟,不曾想,自己竟是他生前唯一的徒弟。

寵若驚也隻不過是半個時辰的事,想到他心心念念下山做凡人的心願就這麽無疾而終了,他恨不得找一棵歪脖子樹吊死。

他想了一夜,覺得自己應該趁著寺裏混逃下山去,雖然有些對不起佛祖,他的名字也會臭萬年,但他就是想下山啊!

誰料,就在他做好決定後的第二天,那些老和尚在寺裏開了個會,說,經過他們縝的考慮,一致決定推選他作為下一任住持。

這一回,他不是想找一棵歪脖子樹吊死了,而是直接奔向山崖,一鼓作氣地跳了下去。

平日裏,香客的事他沒幹,屢犯寺規就該被掃地出門,說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張駝背。

讓他做住持?真是莫名其妙了!那些老和尚是認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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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都沒想,他要逃,一定要逃。

那天,寺裏一如往日般混,有拿香火錢的,還有調戲香客的,還有趁機溜下山的,還不止一個。甚至還有其他寺的人來鬧事的,總之金明寺空前大,這一幕幕皆被他看在眼裏。

當他背著包袱走出金明寺,站在牌坊下麵,回頭去之時,不知為何,以前的點點滴滴皆浮現在眼前,他甚至還看到住持在對他笑,在他。

他突然不想走了。

找到了那些老和尚,告訴他們,他願意做住持。

隔了幾天後再想想,有一些後悔,覺得自己太衝了。但看到金明寺又恢複到了以前的祥和,他的心又覺得特別踏實。

當了這麽久的住持,其實也說不上啥難,反倒是以前那些不該做的事,如今做起來,有理由了,還是順理章的那種,也沒人敢說他,何況他鬼點子多,不容易被他們發現。

寺裏的事都有老和尚把持著呢,他隻要負責吃飯睡覺,無聊時就到寺院裏逛逛,這樣的日子也別有一番滋味。

但待久了就覺得悶得慌,悶得他心裏又了。

雖然說做了住持,以前那些花心思有所收斂了,但這些天他實在把持不住了,就想找點樂子。

這不聽說秦淮河上飄來了一艘花船,花船上有位娘,長得貌若天仙,銀子若是丟得中,便可帶回家中做妻房。

這才騙了那些老和尚,拿了些香火錢,說是下山救濟難民,實則是要到秦淮河畔走一走,他也要去試試手,若是銀子丟中了娘,找個理由帶上山,從今以後,也好在山上安安心心做個快快活活的住持。

張駝背抬頭看了看天,覺天已不早,正了正肩上的包袱,一瘸一拐地下了山。

,奇山兀立,群山連亙,蒼山覆雪,峭拔多姿,雲遮霧繞,白雪之中,亦有翠綠翹枝頭。

此時,柳葉渡口已經聚了許多人,距渡口三篙遠的地方,一艘花船浮在水麵。

有一娘,清白衫,青墨染,彩扇飄逸,若仙若靈,似驚鴻停駐船頭。花船裝飾雅致,與娘的裝束相得益彰。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手中扇子合攏握起,似筆走龍蛇繪丹青,寬廣的長袖口隨風翩躚而舞,整個人托清風去。

麵上一點朱,神語還休,一雙銀的眼眸如月下一河瀲灩的水,微微抬起,似月浮出雲端,見銀子迎麵而來,眼眸裏不見一,微微揚起的角卻勾勒出一道微笑的痕跡。

手擺彩扇,姿曼妙,如雲似霧,回頭輕瞥,隻見一道水花飛濺足足有三尺之高,水麵開了一朵朵清冷的漣漪。

娘,下船!”

有一屠夫生得頭大耳,兩手撐腰,朝對麵的娘大喊了一句。

“不行滴。”

娘合攏彩扇,回絕道。聲似畫眉,婉轉悅耳,引來了一兩隻鳥雀,停在了船篷上。

“怎地不行?我銀子丟到了,快快下船,跟我回家!”

屠夫急不可耐道。

“你的銀子丟偏哩,全丟到花船後的水裏去哩,水花都濺得三尺高呢!”

娘從容接道。

眾人同屠夫一樣皆看傻了眼,明明看著銀子已經打在了娘的上,誰料,水中卻莫名其妙地飛起了漣漪。眾人垂頭喪氣,開始長籲短歎起來。

“我嚓,銀子都丟了,還沒丟中?”

“屠夫哥哥呀!您不妨今夜殺了豬明日在長街之上賣豬賺了錢,再來此,說不定還有機會哩!”

娘溫提醒道。

屠夫撓了撓頭,覺得娘說得不無道理,驟然抬頭朝娘喊了一句。

“那好,那我明日再來。”

說著,撿起下的錢袋子,甩上後背,轉撞出了人群,依依不舍,不忘叮囑。

娘,要等我嘞!”

娘不哂笑,渡口上有人暗中嘲弄:“這錢屠夫也真夠傻的,等他明日來,這娘早就被人丟中抱回家了。”

正當眾人躍躍試卻因囊中而愁眉不展之時,柳樹蔭下一瘸一拐地走來了一個駝背的和尚。

張駝背停了停腳步,麵朝黃土,息了一會,兩道短眉漸次舒展著,包袱掛不住,從肩上到了手臂,掉在了腳下。

顧不上了,他隻是用著額頭上的大汗,聽到喧鬧的聲音,不抬頭往左前方看了一眼,那裏人群稠甚是鼎沸,人頭高高低低擺著,隔著一簾簾柳枝,有那麽一瞬,他仿佛真的看到了仙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心中狂跳不止,他眨眼睛,背起銀子加急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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