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他手中的馬鞭揚得飛快,聲聲長嘯融在淒厲的風雪聲中,縱野鬼孤魂經行,也該為之驚泣。
兩隻沉重的車,轉了無數個回,碾過坎坷的雪道,在雪地上留著深深淺淺的印記。
大風一刮,雪片一落,便沒了痕跡。
“白餌!你要相信!這一切!隻是暫時的!日出!胎於最黑暗的夜!無論過程多麽兇險!明!終將到來!握你手中的武!為李愚報仇!為你死去的親人報仇!”
寒風,將車簾時不時刮起,他三千青也在風中起起落落,回頭凝時,他的眸子裏,除了怒便是恨。
想必,此時在將離的心裏,一定裝著滿腔的憎恨,對漠滄無忌的憎恨,對風人的憎恨。
那麽呢?
或許連自己都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是何種心,該是何種心。
究竟要用何種方式,去麵對那個殘酷的真相?
一切來得那麽突然,來得那麽猝不及防。
本就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它,便發生了。
以前,將離總是有意無意在自己耳邊提起,要做最壞的打算,安定的年代裏,也總避免不了悲歡離合,何況,他們在一個世,世之中注定不會有皆大歡喜的結局。
可是啊,隻當那是耳旁風。
也就隻有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去試想,試想今天發生的結果。
但每一次試想都避免不了草草收場。
為李愚報仇,為死去的親人們報仇。
是呀,確實該拿起手中的武,為他們報仇。
將離說的對。
馬車之中,一直沒有傳出任何關於的聲音,將離心中的擔心便越來越多。
“白餌!你靠我近些好嗎?”
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好呀。”
說著,便將子往外挪了些。
“抓著我!”
“嗯?”
“快啊!抓著我!”
起初不懂,後知後覺。
“好。”
白餌照著他說的,將一隻手探出門簾,慢慢夠到了他的腰帶。
“抓了!”
兀自點了點頭,將他抓得的。
“白餌!我們暫時忘掉那些不開心的,好嗎?等到了雨花臺上,我們就一刀一刀,將敵人砍死,把那些痛!那些恨!統統釋放出來!”
聽將離憤慨地說完,白餌努力提起嗓子,朝他回道:“好,我聽你的!”
就這樣,馬車平穩地駛了聚龍城,最後在不便通行的地方停了下來。
將離擔心白餌再出什麽狀況,一直將送到芙蓉玉暖宮宮門外,才止住腳步。
“答應我,殿後,便好好收拾一番,將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然後安安靜靜地等待寅時的到來。我會在你們上車的地方,暗暗等著你,跟著香車去到雨花臺,最後,我們再去和季青雲麵!”他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白餌抿著角,靜默地點了點頭。
直到長睫輕輕抬起,得見平靜的眸,他才放心下來。
“對了,和你說一件事。”
疑地看了看他,等他說出下文。
“將弄影死了。”將離說道。
“你……把殺了?”白餌遲疑著問,隻見他搖了搖頭,一副沉鬱的樣子。
“噁啊!”
“將弄影!”
盯著將弄影猝然飛出簷外的影,他迅疾向簷外,雙足頂住一尊小佛像,出手,試圖將拉住,隻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將弄影——”
真正落在他手心的,隻有一把滴的弄影劍。
後來,看到沾上跡的金小佛像直冒冷煙,焦灼黑,他才明白,將弄影在墜下去的那一刻,已經中了一種劇毒。
“將弄影為何會中劇毒?”白餌不問道。
將離眸中若有所思,回道:“這件事應該和黎桑太子有關,據我猜測,黎桑太子應該給服過毒丹。”
時候不早了,他回過神再次朝叮囑:“總之,回去後,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還有,且莫再瞞著我,自己一個人去做冒險的事。這次,幸好你在跟著漠滄無忌進地下宮殿之前,傳喚了我贈予你的傳報者……當然,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若有突發狀況,還用傳報者。”
“我知道。”白餌會意地點了點頭,便向將離作了暫時的告別。
站在宮門外,看著蕭然離去的背影,他長舒一口氣,再次回想起金籠裏發生的一切,思緒越發沉重……
半殘月,高掛枝頭,漸漸被風雪湮滅。
寅初,芙蓉玉暖宮恍如白晝,開始燥了起來。
“趕的!趕的!接你們的香車可都在乾欽門等著你們呢!你們可得了好福氣嘞,整個聚龍城,就屬你們最早目睹雨花臺的風采!在你們後麵可有一堆猴急的人等著呢!”
主事的大太監負著手,在合歡殿中轉悠著,催促著。
鈴蘭殿中。
“哎呀!我好激啊!怎麽辦!怎麽辦!”
“你人還在宮裏頭,激什麽?再說了,離上臺的時間可遠著呢!”
鈴蘭殿前。
“啊!楚楚!我舞鞋忘拿了!幫我帶一下!”
“呀呀呀!曉荷你等我一會!我再回殿裏抹個!”
花景臺。
“侍月,找到了嗎?”
納蘭紅綃,與侍月在花景臺暫時了麵。
“沒呢!”侍月撐著腰,氣籲籲地說:“我,臨仙樓,嫣婉亭、醉酩湖附近,都找遍了!沒見人影啊!”
“這都到寅時了,白餌會去哪呢?”納蘭紅綃著神思索著。
“一個時辰前便不在宮中,回宮沒過多久,人的死訊便傳了出來!”歌彩還,慢慢走了過來,眼神抬起,頗閑逸致地說:“這件事——”
“彩還!”侍月當即直起子,斷言:“你過日子不看年月的嗎?以前那些芝麻爛穀子的事還搬出來擺弄?你無不無聊!”
遭了個白眼後,彩還抿了抿角,無趣地走開了。
“侍月,你繼續在裏邊盯著,我去外麵找找!”納蘭紅綃代後,便從花景臺上離開了。
“誒!師姐——”來不及喚住,侍月回過頭擔心地喊著:“馬上就要上車了,你去哪找呀?”
納蘭紅綃方出芙蓉玉暖宮宮門不久,便在宮道上與一人撞了個正著。
二人皆以為來者不善,險些便要施展招數手起來。
“是你?”納蘭紅綃目一凝,看向他,很快便反應過來。
將離漠著臉拍了拍肩膀,神十分嚴肅,聽到後的聲音,這才撇過頭朝側目而視了一眼,眼神更加冷漠。
見他走,納蘭紅綃思緒一,旋即將他喊住:“等等!”
他冷深鎖,了腰下的藏鋒,回了……
點點零星,匯聚火,整個春宮慢慢亮了起來。
收起火折子,捧起一隻紅燭,將之護在掌心,小心翼翼往殿中走去。
“這裏的地形這麽複雜,你竟然還記得來時的路!”驚訝地問。
“我的記憶其實特別差,我就不知道的路線,況急,由不得多想,我也就竄一通,不知不覺就到了這裏。這裏仿佛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吸引我過來。”
他自顧自地解釋著,卻不知,後的,被他嚇得不輕。
“我形容的很嚇人嗎?”
輕輕點頭,不敢出聲。
“別怕,有我在。”
前的火映著一席深黑的,將徐徐行進的背影,照得更加暗淡。
後,重重簾幕襯得深紅。
“那麽難的《古相思曲》,你竟能一字不誤地唱出來,看來你不僅是歌,還是一位才!”
他對,可謂是刮目相看。
“那是自然!”一點也不謙虛,揚起頭,聲並茂,娓娓道來,“柴米油鹽醬醋茶,是我的看家本事,琴棋書畫詩酒花,是我的致富錦囊,詩詞格律三百篇,亦涉獵匪淺!區區一首《古相思曲》自然是信手拈來!”
“哦!你自詡才,但有一首詩,你一定不詳。”他像是在挑釁。
“你且說說看!”自是無懼。
“那好,我出上句,你接下句,每上一階,便作一回。除此之外,還得聲並茂地說出來,如何?”他賣足了子。
“正好我意!”竹在。
停下腳步,灼灼燭,將瑩瑩眼眸照得好生絢爛,聽他輕。“死生契闊,”
緩緩邁上第一級臺階,朱輕啟:“與子說。”角不流出一淺笑。
“李愚!生辰那夜,我們真的還能再見麵嗎?”
“我向你保證,生辰那夜,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
李愚,你果然沒有騙我,我們真的又見麵了。
他眉目如畫,眸子裏滿是深,再念:“執子之手,”
再啟,卻是如鯁在。燭也變得破朔迷離,將的視線模糊,“與子偕老。”
聲音十分沙啞,炙熱的淚珠,終是了下來。
“此刻你固然記得這些話,但你能保證一輩子都記得嗎?”站在殿上的他,回過頭再看,狐疑地問。
努力點著頭,抑製住不定的緒,拉起嗓子苦地回答:“我記得……”
“對了!我有一件東西要贈與你。”
收起眼中的淚花,著一抹疑問,再次看向他時,清澈的眸子裏不浮出喜悅,隻見他從懷中取出一隻羌笛。“是那隻羌笛!”
“從今以後,你便是它的主人。”
慢慢坐到臺階上,將紅燭安放邊,懷中羌笛再現眼前,見羌笛,如見他。
凝視,瞳孔淌著夜的寧靜。
“君似明月我似霧,霧隨月空留。”
李愚,你還記得嗎?
那時的我們,隔山隔水,隔著茫茫人海,卻因著笛聲與歌聲默契,終是重逢。
你立於青坡之上,縱演奏。
我於人群之中,輕輕唱。
沒有附加的演練,沒有既定的曲目,隻是憑著這份心照不宣,將這首《古相思曲》完和上。
“君善琴我善舞,曲終人離心若堵。”
我在雨花臺唱了十年,過往的聽客每日如流,卻終是落了一個知音難求的下場。
水榭歌臺遭了毀滅,我也借此將自己說服,此生,不複唱,不複音。
可你這一和,便教我此生難忘。
“隻緣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從那一刻開始,我便暗暗下定決心,我要繼續唱下去!
因為,我認定了你,你是我一生的知音。
“魂隨君去終不悔,綿綿相思為君苦。”
可你一朝不複,獨留我一人,我如何去續此殘音?
紅燭對泣,將斷句殘篇聲聲念出……
相思苦,憑誰訴?遙遙不知君何!
扶門切思君之囑,登高斷天涯路!
或許,這相思之曲,本就該一人演奏。
笛聲終是斷了。
紅綢掠影,哭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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