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容段都出挑,穿整齊劃一、看不出扁圓胖瘦的白校服,也比同齡的小姑娘鮮活亮眼。
孟葭在這方面已經算遲鈍,到高中才約懂得男同學之間,那一些晦不便言,提起來微微臉紅的事。偶爾放了學,也有鄰班的男生在路上攔住,紅著臉表白,請食冰,往書桌里塞貴重的禮。
但外婆在這方面管教得非常嚴。有一次在書包里翻到書,氣急敗壞地找到學校,要求班主任查出來,這個耽誤外孫學業的男孩子是誰,請一定要給他分。
就連孟葭自己,也被黃梧妹罰抄了一百遍字帖,抄得手發抖。偏子倔得很,這樣也不說一聲錯,更不喊累。
盛夏酷暑天,室氣溫三十五六度。
汗流浹背地站在書桌前,姿勢端正地握支羊毫筆,懸著腕,寫一手標準的簪花小楷。
孟葭一邊寫,外婆就在旁邊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看看你媽媽就知道了。
想說外婆的擔心未免多余。
孟葭的長經歷,不足為外人道的世,皆使早慧,一顆心已被層層包裹住,這是從自己的媽媽上,剝離出的自我保護機制,以免遭類似父親式的傷害。
打那以后,也再無男同學敢招惹孟葭,都怕了這個厲害的外婆。
在去北京念書這件事上,孟葭存了自己的私心。
長到十八歲,就見過孟維鈞一面,隔得很遠,只覺得他威嚴。想去見見他,看這個讓媽媽迷了小半輩子,最后變得瘋癲不記事,自殺在一個初春早晨的書生,到底是什麼樣子。
看看那個,媽媽去了就不肯回來,折磨、埋葬了一生的北京,究竟多怪陸離。
張媽買完菜,提著竹片編的籃子進院門,“喲,早飯還沒吃,就先哭上了?”
黃梧妹抹把眼淚,推開孟葭,和一起進了廚房,“你是越老怪話越多。”
張媽坐在小板凳上,把新鮮蔬菜一樣樣取出來,“等葭葭一走,這個家里,就剩我們兩個老太婆了。”
張媽領著孟維鈞的薪水,在黃家照顧祖孫倆十余年。黃梧妹待,早已如家人親厚。
看黃梧妹摘下手鐲和戒指,小心拿手帕包了,放在料理臺上。
張媽猜大約要下廚,攔了一把,“老太太,您還是去歇著吧,要做什麼,吩咐我就行了。”
黃梧妹說沒事,“葭葭沒兩天就要走了,我再做兩道吃的。”
張媽利落地理菜葉,拿清水漂洗,道,“您也不用太擔心,孟院長總歸是的父親,濃于水,不至于不認的。”
“我的外孫,要那個陳世認什麼認!”黃梧妹當即啐了一口,“葭葭也不是要去認親的。”
張媽笑起來。黃梧妹雖然上了年紀,但眉眼之間,還瞧得出五分年輕時的俏麗,倒退個幾十年,黃家在香港仍風的時候,也是天不亮就打點夜禮服、小皮鞋,等著富家子上門來接去淺水灣游泳,日頭落下來,再往麗都飯店吃飯、跳舞的角兒。
孟葭得了外婆七八分真傳,又多讀幾本書,在明的春綃底上,額外生出臨水照花的莊雅來。
到晚飯時,黃梧妹的那一道文昌才端上桌。孟葭想哄外婆高興,特意多添了一碗飯,連配料里的火、肝都吃個。
胡吃海塞過后,孟葭鬧起了胃脹,哎唷大半晌。張媽給煮消食茶,手腳細,一樣樣藥材往里加,孟葭就坐在廚房里等。
張媽一邊攪紫砂罐,“剛才我就想攔著你,吃那麼多,害了饞癆病一樣的。”
孟葭走來走去,著肚子,“你沒看外婆笑得有多歡啊,我是不是很孝順?”
“你要真是孝順,就不該去北京,”張媽左右張了一遍,確定無人,才低了聲音說,“這話我不敢跟老太太說,我在譚家做過兩年事,那位太太可不是好相的。”
張媽經孟維鈞的手挑細選,是在深宅大院里,見過貴人們出上下的,說話也格外注意分寸。
孟葭端著瓷盞,圈圓形,輕吹了吹,“孟院長很怕嗎?”
不爸爸。
黃梧妹也不許這麼,說他在你兩歲的時候就撇下你,不配當爸爸,可直呼其名又不禮貌,所以每次提起來,孟葭都只講孟院長。
張媽笑天真,“你還小。夫妻之間,不好講誰怕誰的,應該是多有倚仗。”
孟葭盯著漆黑的碗底瞧,“那想必是孟院長,很不得他岳父的扶植了。”
臉上是冷峭又悲憫的神。為的媽媽,為自己。
“當然。提起京里頭的名門來,誰能繞得開鐘譚兩家?”
孟葭著胃,“譚家我知道,是孟太太的娘家,姓鐘的是誰?”
張媽報了鐘家老爺子的大名。孟葭立馬噤了聲。
是議論不起的人。
張媽忽然眼窗外,像是回憶起什麼,短嘆口氣,“孟院長的日子也煎熬,都說譚家的婿、兒媳是最不好當的。他們家啊,那是出了名的門難進、臉難看。咱們平頭百姓,即便有這個命邁過門檻,進了那銀屏金屋,也是罪。”
“既得了利,就不要妄求,還能得自在。”
孟葭未置可否,也不覺得像孟維鈞這樣的人,有哪一點值得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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