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進他家三十多年,人前素溫和的兒媳婦,忽然做出這副樣子。
一時間,就連鐘文臺兩口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燃著云頂檀香的前廳,登時陷了沉默的旋渦里,每個人都屏息著,不說話。
還是鐘直民安好妻子,先笑了一下,“爸,如果您是擔心孫子的前程,那倒沒必要。他的才干,京里頭的班子有目共睹,其實,不必非得娶誰家的姑娘。”
“你也糊涂起來了!”
鐘文臺用力敲了兩下拐杖,“這兒親家,不是在花團錦簇的時候用的,是防著哪天行差踏錯,還有個人可以拉鐘家一把,說幾句好話。連這個理兒你都不懂了?”
“那也盡夠了,我那大侄鐘毓嫁了李家,鐘靈馬上也要和葉昀結婚,也不用未雨綢繆到這份上。其實啊,娶個來歷尋常的兒媳婦,反而讓人覺得,咱們家高節清風,并不是那麼的看重門第。”
鐘直民說完,又去試探談心蘭的意思,“媽,您說呢?”
談心蘭攏了下膝上的毯子,“我還能說什麼?正話反話都被你給說盡了。”
一直立在旁邊,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的鐘靈,怯怯的問了句,“那我去把我二哥扶起來哦。”
“忙什麼!就讓他跪著,”鐘文臺憋著一腮幫子氣,高聲沖他小孫嚷嚷道,“頂撞長輩,他還不該罰嗎?”
“該,應該!這小子就是欠管教。”
鐘直民沖侄使了個眼,笑著努努兒,示意別在這時候逆鱗。
到晚上九點多,韓若楠才撐了傘,去佛堂里接兒子。
后院一盞燈都沒開,邁上臺階,過門檻的時候,險些栽一下。
鐘漱石道了聲,“媽,您小心。”
“你快起來,連燈也不開,這麼傻跪著。”
韓若楠扔了傘去扶兒子,手剛上去,發覺襯衫幾乎全打了。
四下了,“你怎麼搞的!就有那麼老實啊,不會關窗子。”
鐘漱石起的時候,腳步踉蹌,手摁牢了香案,“不打,這麼點雨怕什麼?”
韓若楠抿著,“可不是嘛,你只要能娶你的心尖子,有什麼是打的?”
“這麼說,前邊兒關于這事的討論,通過了是吧?”
他心知肚明的,問出這麼一句話,止不住的笑。
韓若楠鄭重點了一下頭,“一會兒過去了,給長輩們好好賠個不是。”
鐘漱石站在門口,把傘撐開,“謝謝媽。您肯定沒幫我說話。”
“你該謝你爸爸去,他的話比媽管用。”
天邊月缺云遮,韓若楠笑著挽了兒子的手,走進柳般細的雨幕里。
到了前廳,韓若楠讓他先去換服,再去賠罪不遲。
鐘漱石擺手,“不不不,我就非得這麼去,顯得我心誠。”
韓若楠乜了他一眼,“你鬼主意是多,專門治你爺爺啊。”
他笑了下,“我是斗爭經驗富,越慘越好。”
果真,鐘漱石淋淋的,往談心蘭面前一站,都不必說什麼。
已經喊起來,“呀!怎麼搞這副德行,小淑,趕的,拿浴巾來給他。”
鐘漱石扶住了,“,我今天說了過頭話,您消消火兒,別為我氣壞了子。”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談心蘭已聽不進這些,“你快去樓上換件服,小淑啊,再讓廚房熬完姜湯來。”
鐘漱石去樓上,洗了澡,新換了服,下來吃飯。
他坐在那張黃花梨抱圓方桌旁,挑了一筷子面。
剛要吃,鐘靈坐過來,著桌沿的如意團紋,“二哥,你現在特高興吧?”
鐘漱石笑著問,“你看上什麼了,直接講,我給你買。”
鐘靈也不客氣,干脆拿出一張拍賣圖來,“就這個,過兩天在香港競拍。”
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聲音清淡的,“發給我。”
興高采烈的走開。鐘靈回到沙發上,給孟葭發了條微信:「謝謝二嫂。」
孟葭收到的時候,正坐在聲樂活室里,和陳禹等人排練。
八月一號的聯合文藝匯演,在京各單位都分配了任務,至出一個節目。
開會布置時,上頭幾位的一致意見,說這是他們年輕人亮相的機會,總不能讓老家伙們上。
當時程司就說,“就算是我們愿意去,也沒有誰看。”
惹得整個會議室都笑起來。
他們是樂合奏,由禮賓司的姚瑤聲獨唱《沂蒙頌》,孟葭負責吹長笛。
排練中途,休息時,孟葭看到了這條微信,沒頭沒尾的,也不知道是在謝什麼。
放在一邊沒管,繼續翻著譜子,好多年沒過長笛,還真有點生疏。
陳禹從鋼琴凳上起,給拿了瓶水,“練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吧。”
孟葭接過來,喝了一口,又放下。
咽了咽,說,“以前教我的老師就說,這長笛一天不吹,自己知道,五天不吹師父知道,十天不吹啊,觀眾都知道了。”
陳禹笑了笑,“我覺得吹的蠻好,你啊,對自己要求太高。”
姚瑤也站在一邊,潤了下嚨,等嗓子緩過勁兒。
問旁邊,正在擺弄小提琴的劉小琳,“他倆是在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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