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報告將軍。”

一名士兵有氣無力地走過來，連說句話都得不行，面黃瘦的臉上，一雙眼睛因長時間，而沒了生機。

他大著氣，說話時干得起皮的也在流。

“留在城中的百姓，有人有人得慌，已經開始換老婆孩子了。”

“將軍，我們要不要棄城？”

其他的士兵聽見，也紛紛起附和道“是啊，將軍，朝廷這是不管我們了，我們開城門，棄城投降吧。”

“投你娘的降！”

不等慕北開口，李副將先炸了鍋。

“我李大強還沒死呢，你們一個個兔崽子就想投降，把我這個副將軍當空氣了？我他娘的瘋了，現在誰都敢砍，不想死就都給我墻邊窩著去。”

慕北用長劍撐起，劍尖拖著地，腳步虛浮無力地朝城中走去。

他聲音暗啞低沉，明明疲憊無力，卻仍不減昔日的凌厲威嚴。

“帶路，去把那些換老婆孩子的，捆起來。”

“是。”

是日，夜里。

運糧的車隊在黑暗中行進，連火把都不敢點，很怕引起敵軍注意。

而連續幾日，東州前補充的飲水，也所剩不多了。

這幾日飲馬的水源都十分難找，馬匹趕起路來也不如之前。

虞笙笙晃了晃手中的水袋，輕飄飄的，約的水聲便可聽出沒幾口就能喝。

“笙姐姐，你若是了，就喝我的。師父說了，明日我們歇腳的地方，屬于東州最大的河流主干，肯定有水。”

夏澤慷慨地將自己的水袋遞到虞笙笙面前。

虞笙笙將其推回，婉拒道“不用，笙姐姐的水還有。我只是擔心東州城里……”

“還有幾日到東州城？”，虞笙笙又問。

“聽項小侯爺說，順利的話，大后天應該就能到了。”

大后天，還有兩天了。

兩天后就能遠遠地瞧上一眼慕北了。

隔著車窗，向遠，墨蒼穹，繁星點點，沒了日頭的暴曬，夜里的東州倒是清涼了許多。

這一路走來，河道皆已干涸。

東州城里的水源，不用想也知道，好不到哪兒去。

沒米沒糧倒是能挨一挨，可是沒水

虞笙笙長吁短嘆，仰著夜空，喃喃地祈禱道“老天爺，下場雨，幫幫慕北吧。”

漫長的一夜一日又過去了。

東州城，靜悄悄，死寂一片。

圍守在城門外的敵軍，又開始了新一的攻城。

城幸存的百余名兵將，已經沒有半點力氣站起來，唯有用抵著城門，抵抗著外面人墻的撞擊。

慕北撐著紅纓長槍，獨自爬上了城墻。

猩紅的眼底散發著濃濃的殺氣和求生的意志，爬上來一個敵軍，他便殺一個，爬上來兩個，他便殺兩個。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只要他慕北還有一口氣，便不允許任何人攻他的城，掠他的池。

想十六歲起，便從風雪加的極寒之地死里逃生，他一路從尸山海里走來，腥與殺戮是他習以為常的事。

他從不畏懼死亡。

他只是不想死而已，因為，有個人他還要去找，有個人他還要去疼。

那是他此時此刻，唯一活下去的。

城門被巨木不斷地撞擊，廝殺吶喊不絕于耳。

戰旗飄飄，硝煙滾滾，刀劍影之下

，自是又一場雨腥風。

毀天滅地的場景儼然另一個人間煉獄。

許是蒼天終于睜了眼。

狂風驟起，黑的烏云，挾著轟隆隆的雷聲，自天邊滾滾而來。

炫目耀眼的閃電，將蒼穹撕裂，枝椏般地在烏黑的云團中蔓延炸開，炫麗無比。

一場及時雨，一場救命雨，帶著恢宏的氣勢，浩浩地登場。

大雨傾盆而下，沖刷著城墻上的水，沖洗著世間的塵埃與罪惡。

連續多月的干旱和燥熱，折磨得人幾乎到了極限。

攻城的，也不攻城了。

守城的也如獲新生一般。

眾人歡呼雀躍，手舞足蹈地奔赴到大雨之中，張著，掉服，拿著鍋碗瓢盆接著上天的垂憐。

慕北站在城墻上，仰首闔眼，靜靜著雨水的滋潤。

天不亡他。

一日后，又是暴熱干燥的天氣。

長途跋涉，歷經幾次驚險后，虞笙笙他們終于來到了東州城外幾公里的山腳下。

沈勇沈大將軍的軍隊就在此駐扎。

省去了彎彎繞繞，武尚景與項小侯爺同時說明此行的目的，經過一番商議后，即日便分了三批人馬朝東州城而去。

按照虞日重的計劃，沈大將軍帶著一隊軍馬，吸引東州城外敵軍的注意力。

虞笙笙與夏澤，在項小侯爺的護送下，帶著一匹人馬，背著用布蓋好的籮筐，按照父親虞日重指定的，爬到距離東州城最近的一座山上。

站在最高的山頂上，頭頂烈日炎炎，耳邊風聲獵獵，上袂翻飛。

虞笙笙掀起帷帽的紗簾，眺著山的另一頭。

那個建在兩座山之間，青石堆砌的城墻。

r> 雖然遙遠得渺小，卻是自那日后，與慕北距離最近的一次。

虞笙笙心澎湃，恨不得自己變一只鳥，朝那座城飛去，奔進那個讓懷念的懷抱里。

“笙姐姐，你聽。”

夏澤在旁提醒道。

低沉雄渾的號角聲，從遠傳來，沈大將軍那邊已經開始行。

為了不惹朝廷的注意，沈家軍能調遣到此的兵力本就有限，再加上近幾日的幾次突圍戰，折損兵家過了半數。

而敵軍人多糧足，兩相對比，實力懸殊。

沈大將軍只能打打就跑，是以吸引敵軍注意力的時間十分有限。

虞笙笙忙下令道“快，現在就放。”

跟隨而來的士兵們紛紛打開背上山的籮筐，將里面的兩百只信鴿分批取出放飛。

信鴿特別家。

而虞日重讓虞笙笙來到的山頂，就在東州城的東北面。

來自南州的鴿子，自然是要向南面飛的。

數十只鴿子飛上藍天，綁在鴿尾上的鴿哨發出嗚嗚的聲響，悠揚悅耳，隨著信鴿的飛翔飄向遠。

城墻上。

已經毫無氣力的李副將、青竹和其他士兵們，聽到鴿哨聲響時，皆是怔愣一瞬。

待他們抬頭向遠的天空時，才確定耳邊的聲響不是幻覺。

“將軍，將軍”

”有鴿子！”

“有鴿子！”

“快，快準備弓箭”

大家高喊狂呼，登時有了生的希。

慕北遙著那群漸飛漸近的鴿群，他三箭搭弦，張揚十足的殺氣匯聚在箭矢之上。

他揚弓斜刺蒼穹，只待最佳時機，中眼中的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