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正同行了禮便退下，薛稚橫他一眼：“今日是中秋，蓁兒是我兒，我當然得和一塊兒過。”

所以，這是特意抱著蓁兒回來，和他一起過節？

桓羨微怔，目一錯不錯地落在上，熾熱得像簇火。薛稚被他看得有些氣惱，不和他說話，抱著孩子便去了寢間。

芳枝抿，命人傳膳去了。

一頓飯也是吃得沉默至極，飯桌上只有蓁兒的咿呀和輕哄孩子的聲，窗外明月如璧，清輝如雪，照得滿地花影在地上如水紋流。

不說話，他也就不好說什麼，沉默著用完了自己那份，爾后，便一直在旁安靜地看著哄蓁兒，恍惚間竟真有種這是他們孩子的錯覺，眼中漸漸盈上笑意。

“我來吧。”他手抱，“你先吃會兒。”

薛稚沒和他多客氣，遂將孩子給他喂，自己用起了晚膳。

因今夜周嫂回去過節了，小蓁兒的晚飯是烹煮過的牛，生在賀蘭部落，那邊的婦人水不足時常用生牛和水煮，偶爾能救上急。

但桓羨顯然不備照顧嬰孩的能力，自以為已經喂得很慢了，但小蓁兒還是來不及吞咽，喂了幾勺下去，全被啪嗒啪嗒地吐了出來，吐在他玄黑繡龍紋的袍服上，男人的臉霎時黑沉如。

小蓁兒也似知到他在生氣，小一癟，竟是徑直哇哇大哭。一時間，眼淚、鼻涕和才吐出的水全澆在他上，桓羨手足無措地看著妹妹。

“還是奴婢來吧。”芳枝忙將蓁兒接過去哄著。

薛稚無奈至極。

果然，從昨天到今天，他就沒一件事是能做好的。

他到底能做什麼？

一時之間，連吃飯的心思也沒有了，起同芳枝一道哄著蓁兒，沒理會一旁有如做錯了事的孩子的兄長。

芳枝暗暗抿一笑，道：“要不，陛下陪公主出去轉轉吧。今夜是中秋，秦州城有中秋燃燈會，我聽周嫂說，可漂亮了呢。蓁兒由奴婢來照顧就好。”

桓羨略有遲疑。

他既夜里不能視，若是夜游，燈亮還好，若是暗的地方，他本看不清路。

薛稚卻嘆了口氣：“也好。”

久離漢地，也許久沒有看過這熙攘塵世了。至于其他的，原想讓他和蓁兒多接接，日后也能給蓁兒討個好的份，可他什麼也做不好，實在是不想讓他再接孩子。

二人遂在暗衛的陪伴下出府。夜幕月如璧，花市燈如晝。長街兩側搭了擺放花燈的長棚，街上熙熙攘攘，是相攜看燈的人。

鐵鎖星橋，燈花火樹。笑臉如浮云，一張張地在燈海人群里飄過去。

薛稚牽著兄長的手，走在人海如的燈市上，雪花燈、梅花燈、繡屏燈、畫屏燈流水般自側流淌而過，漸漸看得有些出神。

大楚有燃燈的習俗，上元節下元節皆興燃燈，時也曾是拉著他溜出宮去，他馱在肩上看花燈的。那時候，他還不像現在這般脾氣古怪，對也只有兄長的疼。

陳年舊事，不愿多想，手掌輕輕轉著其中一盞明燈，強迫自己從回憶中。

中秋的燈會是第一次見。聽周嫂說，這是塞上特有的一種習俗，因中秋佳節，月圓人團圓，燃燈也是為了祈求和家人團聚。

城中的寺廟之外，也已經設置了燃燈，滿了點燈的人群。

相較于薛稚看得出神，桓羨卻遠沒有那般輕松。因為，他的夜盲癥又發作了。

燈市上花燈雖多，造型各異，卻并非為了照明用，燈影幢幢，被人影割裂黑暗與明亮，行在明中時，他便無礙，燈影稍暗，就如陷黑暗，反反復復，令人頭昏目痛。

更有那些以紅綢制的花燈，有如鮮漫漫，大雨傾盆般倒在他眼里，令他雙目昏沉，每走一步都無異于盲人夜行，總覺得是踏在萬丈深淵之上，十分難。

因此，原本是他拉著薛稚，到后來，反倒了薛稚拉著他，好在看燈看得出神，不曾注意到他的異樣。

薛稚已在一賣飾品的攤子前停住，挑選著攤面上擺放的幾種首飾。孩子都喜歡這些鮮亮致的小玩意兒，也不例外。

挑了一支用芙蓉玉雕刻的玉蘭花簪子，雖不如宮中致，到底勝在新奇小巧。抬手試，想了想卻道：“哥哥替我戴吧。”

他自己或許還不覺，他攥著的手心已經滲出了薄汗，偏是強作鎮定。

就想看看，他還能裝到什麼時候。

又在心間腹誹，既瞧不見，和坦白不就好了嗎？為什麼強撐著不說呢？

桓羨持簪的手已在微微抖，托著簪子，小心翼翼地在那頭濃的鬢云間，也本看不清是否對了對方。

薛稚對鏡而視，唯在心中嘆氣：

“走吧。”

無心再逛燈會，和他乘坐來時的馬車回去。車中未有點燈，一片黑暗。他閉上眼睛，方才眩暈之適才減退了不。

“你不逛了嗎？”

平復下來后，他問。

“不想逛了，回去吧。”薛稚道。

頓一頓，微涼如玉的手指，借著月輕輕上他眉眼：

“哥哥的眼睛，是不是夜里看不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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