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瀉進,晚風輕吹拂起他已然放下的墨發,袍翻飛,銀霜鍍雪,更照得那張神清如冰玉的臉貌如謫仙,有種脆弱的破碎。
無奈地在心底嘆息,緩步走了過去。
“梔梔?”
繡履輕似無聲,只有珠簾被人拂的跳躍碎響。知到似是去而復返,他不確定地朝著的方向微微側過臉來。
“是我。”應了一聲,在他邊跪坐下來,“既如此,就謹遵醫囑,不許再用眼了。有要的政務,我讀給哥哥聽,好不好?”
許是可憐他,語聲是前所未有的溫,和哄蓁兒時也沒兩樣。桓羨目空地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即雖人在眼前,眼中卻也只有一抹虛幻的影子。
會離開嗎?
他很想這樣問。
他說不出口,對于一個帝王而言這無疑有些傷自尊,但同時也十分清楚地知曉,并不喜歡他,厭惡他,以他做過的那些事,不報復他尚算好的,又怎會安心留下來呢。
不過,既這樣說,大抵是不會走了,桓羨勉強放下了心。
次日,江泊舟等心腹員被來清暉院,被告知了天子眼疾、暫不能視之事。
軍中大事被全權由了兵部尚書沈弁理,他是桓羨邊的老人了,前次對抗然也有他跟隨在側,加之現在暫且休戰隔岸觀火,上的擔子能稍輕一些。
桓羨被迫停下了一切政事,盡管白日他其實能約約看見,但為了病穩定,薛稚在太醫正的建議下在他眼前蒙了塊綢帶,迫使他放棄用眼。
每日,會由伏胤將當天的政務表文呈進來,由薛稚念給他聽。
除此之外,薛稚還要負責照顧他的日常生活起居,督促他喝藥。
他很依賴,盡管上不肯承認,但每每只要離開片刻便會驟然張,每日,離開清暉院去到隔壁院中陪伴蓁兒的那一個時辰都會是他最難熬的時候。
短暫的失明使得他的也逐漸變得急躁,同時愈發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在時還好,倘若不在,他便會控制不住地焦躁,不斷地追問侍去了那里,然后不斷地打發人過來尋。
有一次晚上,薛稚去隔壁院中看蓁兒,回來的稍晚了些,便瞧見他在屋中大發脾氣,將案上的扔了一地。
伏胤堵在門外不讓他出,屋侍戰戰兢兢跪在地上,連送來的湯藥也被砸得稀碎,瓷片飛裂,湯藥殘渣灑,屋彌漫的全是中藥的苦氣息。
薛稚震驚地走進來:“你在做什麼?”
他的怒氣似應聲而止,雙手無措地垂在側,朝的方向來。
“他們不讓我出去。”片刻后他才道,語聲微悶,明顯的缺乏底氣。
薛稚瞧見屋中的狼藉,又驚又氣:“他們是為你好,你既看不見,跑出去做什麼?不是說過了,要收斂你的子,不許不就發脾氣。太醫正也說了要戒躁戒躁,按時用藥,你又在發什麼瘋?”
桓羨自知理虧,并未開口辯解,只有些惱,當著下人的面,竟也一點面子不與他留。
一眾侍何曾見過陛下這幅尊容,竟被公主訓得毫無還口之力,既是尷尬又是害怕,好在公主很快便命們退下,伏胤亦離開,并順手將門帶上了。
屋中又只剩下他們二人,滿地的狼藉也未及侍收拾。薛稚拾起地上破碎的半只藥碗,氣得輕輕嘟噥:“哥哥再這樣胡鬧,我就讓伏胤把哥哥關起來。”
省得他整日發脾氣為難下人。
“我想出去,是想來找你。”
一直沒說話的男人突然開口,語氣有些悶,又問:“你是不是要走?”
薛稚愣了一下:“我沒說要走。”
“那你為什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
“蓁兒今天又吐了,我就多留了一會兒。”薛稚道。
他循聲走來,長臂一攬,輕輕將摟懷中。
“你不要走。”
他把抵在耳側,聲音聽起來有些沮喪,“那些你不滿意的,不喜歡的,我都會改。我會對你和蓁兒好的,你不要走,不要離開哥哥,好嗎?”
薛稚眸微愕,雙手無措地放在他腰側,終究沒有回抱住他。
得承認,在這一刻對他并沒有多麼厭惡,反而生出憐,無論如何也不忍心真的一走了之。
曾經很喜歡那種被人所需要的覺,因為那讓覺到是一個有用的人,而不是一只被人豢養的金雀。
而現在,這種覺又回來了。
又想起小時候,子不好,時常染風寒發燒,在漱玉宮的那些年,每一次,都是他和姨姨悉心照顧,他會在吐得他滿都是時垮了臉嫌棄,但始終也沒有真的扔下不管。
每一次不肯喝藥,都是他一口糖一口藥地哄著喝下去。那時候的真的覺得,哥哥是世上對最好的人了,連母親也不及……
所以現在,就算是償還他嗎?
唯在心里嘆氣,又低低地抱怨:“我曾經以為,哥哥永遠也不會生病。沒想到哥哥生起病來,比那些喜歡哭鬧的小孩子還煩人。”
又輕聲嘲諷:“這算什麼呢?算是哥哥的報應麼?”
桓羨未言,下頜抵著額頭,將人抱得更。
他想,如果能留在他邊是他的報應,是上天對他的懲罰,這種報應和懲罰,他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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