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兵，這樣一支曾經為王朝建立立下汗馬功勞的軍隊，陳郡謝氏的榮耀，很快就將不復存在了。

謝璟點點頭，神頹唐：“多謝殿下，待到陛下回鑾，陛下那邊，我自去領罪。”

“此事本因我而起，更何況我是北府的長，我的兵犯了錯，自是該由我來承擔。”

叛軍已然近玄武門，次日天還蒙蒙亮，鐘彥便率部來陣了。

梁王披鎧甲，在城樓上遠遠聽見對方打著的勤王口號，不由得漫笑出聲。

“你笑什麼。”鐘彥在護城河對岸遠遠瞧見，似是惱怒，“梁王，眼下陛下在西北病逝，太后已經立了彭城王為帝，我等是奉太后之命京勤王，你與萬年公主阻攔我等城是謂何故？難道是殿下想造反嗎？！”

他義正嚴詞，拔劍高指，正氣凜然。分明是自己在行叛之舉，卻好似作的是城樓上的梁王。

梁王笑道：“那你且看看，這位是誰。”

他話音才落，一支羽箭忽自城樓上飛而出，箭氣之凌厲，箭勢之迅疾，皆如寶劍出匣、飛星墜地，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鐘彥一聲慘，還未看清那人便被一箭穿右眼，自馬背上墜落下來。城墻之上，謝璟手挽勁弩，滿面怒，沉如呼嘯的江濤。

城樓下已有北府兵認出了他：“那是謝帥！”

“謝帥怎會在城中？”

“鐘將軍，不是你說謝帥命你率領我們京勤王的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幾人驚怒不止，猛地將還在流的鐘彥提拎起來厲聲質問，鐘彥仍捂著流的眼厲聲慘著，他部下幾名親衛忙上前將人拉開。

“我命令的？”

城樓之上，謝璟冷笑出聲：“給我下毒，盜我兵符，再散播陛下去世的假消息，與城中賊勾結，以勤王之名，行叛逆之實，這就是鐘將軍在帶你們做的事！”

“我北府兵是為國家討賊而生，是國家培育了你們，是百姓在繳納賦稅養你們，而你們呢？看看你們現在的行事，同室戈，將京城攪得犬不寧，百姓難，這就是你們對國家、對百姓的報答嗎？！”

城樓之下，護城河岸，似萬馬齊喑。唯有鐘彥捂著鮮長流的眼睛，暴怒喝道：“他在撒謊！”

“他本不是謝帥！你們莫要聽信于他！”

謝璟唯笑：“看來，是要我瞎你另一只眼睛才算是嗎？”

又對梁王道：“殿下，請放我下城，讓我的兵好好看看，究竟誰才是他們的統領。”

梁王面難。

他畢竟只有一人，對面卻是千軍萬馬，若生嘩變，豈不是白白送死？

“殿下，請放我下去吧。”

謝璟又重復了一遍，“沒關系的，我帶出來的兵，我信得過。”

底下的士兵看看城樓上面堅毅的元帥，又看看流不止的鐘彥，終究反應過來，一拳砸在他另一只未傷的眼睛上：

“好你個鐘彥，你竟敢欺騙我們，行叛逆之事！”

“你對謝帥都做了什麼？你為什麼用謝帥的兵符騙我們是勤王？你究竟想做什麼？”

底下已經廝打起來，鐘彥一方很快不敵，被北府兵捆綁起來，由謝璟發落。

謝璟遂命令大軍后鋒做前軍，退后數里，一時之間，吊橋之下，旌旗千里，煙塵蔽日，隨后才對梁王道：“殿下，您現在可以放我出城了。”

“鐘彥雖已被擒，但軍中群龍無首，易生嘩變，還須有人主持大局。”

——

當日，北府兵在謝璟的帶領下退出玄武門地界，繳械投降。

陸升等人萬想不到他竟活著逃了出來，局面既已扭轉，再想挾詔書以令天下自是癡人說夢，遂丟下被挾做人質的何太后、何令菀等人，在王遜部的掩護下逃出宮城，往三吳地區逃竄。

窮寇莫追，梁王最終決定先行打掃京中殘局，只派遣了小隊人馬追趕，大軍留在城，等待皇兄回京。

是以，半月之后，桓羨快馬加鞭趕回建康之時，京中已然平定下來，又恢復了往日的秩序。

謝璟的那八萬北府軍就駐扎在京郊軍營地，為軍所看管。待天子回鑾，更是袒負荊，玉燭殿請罪：

“臣謝璟，為北府兵主，不能看管好兵符，致使人有機可乘，此罪一也。”

“其次，為一州長，不能約束自己的部眾，以致部下為人所蒙騙，以勤王之名行叛逆之事，而京中百姓罹難者甚廣。此罪二也。”

“臣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

他額頭地，伏叩有聲，清瘦的背影在大殿投進的深藍天里拉出長長的影子。雖然再恨眼前的這個人，這一刻，卻也為自己險些釀的大難而發自心的懊悔。

差一點，曾祖父留給他的北府軍，國之柱石，就將被打上叛賊的烙印。

差一點，陳郡謝氏的百年清譽，就要因他一時的疏忽，萬劫不復。

桓羨立在空的大殿里，看著眼前跪著的青年臣子，年時的侍讀，心復雜。

因了某些事，他從來都不喜歡眼前的這個青年，但不可否認的是，謝璟已做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盡可能地將這場禍帶來的災難降到了最低。

他無法怪罪。

鎏金盤龍的殿柱后仍傳來子抑的輕泣聲，知道想見他，他有些惱怒，面上卻是春風般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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