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雖然留道觀這片世外桃源,不過也不能長住在這裏,縱一夜又要趕回太極宮中。

他晨起讓人服侍穿的時候見鄭玉磬睡意猶存還要掙紮起，不由得輕笑出聲，俯按住了鄭玉磬開床帳的手，不輕不重地在麵頰上咬了一記,惹來懷中人一聲輕呼。

“聖上,還有旁人在呢！”鄭玉磬側過頭去躲避，手推拒聖上,卻被男子捉住了手腕輕輕親吻，這種過分的親熱不舒服：“總管他們都瞧著呢,您也不避著些人。”

鄭玉磬的話一出口,服侍聖上的顯德等人連忙低下了頭,他們算不得男子，夜裏聖上尋嬪妃伺候要沐浴的時候也是這些侍來張羅,子看了也沒什麽，但是鄭夫人介意，那他們就得懂得避嫌。

“不過是伺候朕與你的宮人,奴婢的麵前，音音也要害？”

聖上漫不經心地了的麵頰，手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好些,他春秋鼎盛,是手握生殺予奪之權的天子,即便是這種脈脈溫的時刻，也有人膽怯的威嚴：“你該習慣人這麽伺候,宮裏與民間不同，否則等你宮,這種害的子怎麽鎮得住宮人？”

宮裏的奴婢向來欺怕,拜高踩低，鄭玉磬在出上尷尬，本氣勢就弱些。雖說有自己的寵，奴婢們得討好，但若是不住這些人，主子反而要被奴婢欺瞞利用。

“是，妾

記住了，”鄭玉磬低頭應答，作勢要起，“妾服侍聖上穿。”

“眼睛都要睜不開，朕也怕你係錯了帶子，靴子都分錯了左右。”

聖上難得到懷中人的殷勤，雖說這本來就是宮妃應當做的事，然而他卻還是鄭玉磬躺下了：“你懷著子想睡就多睡會兒罷，朕也不差你的服侍，等到來日，還怕沒有伺候穿戴的機會嗎？”

他看著帳中起伏有致的曲線，隨口笑道：“當日你參加選秀多虧沒中，否則這樣貪睡，事事都反過來要朕心，管教你規矩的嬤嬤不知道要白多頭發。”

鄭玉磬“啊”了一聲，翻向裏，悶聲道：“妾在宮裏的時候也被人誇過規矩好的，還不是聖上……太厲害了些。”

旁服侍的抱琴和枕珠已經習慣了在夫人同聖上爭執的時候跪來跪去，這又是在聖上心好，肯與鄭夫人調的時候，想來也不會同夫人計較。

“朕要走了，你不必起，”聖上示意侍們起，忽然想起來還不知曉秦君宜的事，心中微，歎了一口氣，“自己還是個天真的孩子，也不知道能把朕的皇子養什麽樣子。”

他不這樣說還好，可是話一說出口，反倒帳中原本安穩躺著的子徑直坐了起來，把人唬了一跳。

“聖上是嫌我，不想我把這個孩子養在邊麽？”鄭玉磬的麵略有些人心疼的蒼白，略有些淒惶

，聲氣也弱了下去：“我知道宮中素來有高位嬪妃抱養孩子的規矩，可這是我與聖上的骨，我……”

“我”了半天也不見說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惹聖上發笑：“好了好了，朕知道你舍不得，就是將來朕接你宮，隻許你養，不會有誰敢從音音邊搶走孩子。”

鄭玉磬倒不像是別的子那樣關心自己宮後的位份，隻是略有些舍不得地瞥了聖上一眼，低聲道：“您走罷，我坐在這裏您。”

頓了頓，又補充道：“也會好好養著聖上的孩子，聖上送來的東西妾都會吃，不皇嗣在我腹中委屈。”

聖上覺得好氣又好笑，“吃不下就不要吃，那些是朕為了你高興才送過來的，又不是為著折磨你，孩子再怎麽要，難道還能比得過你嗎？”

子憑母貴，這話在聖上賜死了幾個母妃失寵的皇子前提下確實存著幾分真意，鄭玉磬破涕為笑，卻又有些失落，“聖上說笑了，妾一介賤軀，聖上的皇子公主是天潢貴胄，哪能相提並論？”

有時候男人的心思也是極其矛盾的，聖上當日賜婚時看中，除了姝無雙之外，固然還有人已經做了他人|妻的求不得與征服，可是真正弄到手之後，卻又覺得肯真心順從比那樣冷著臉躺在榻上任人宰割更人通舒暢。

“朕過些日子再來瞧你。”聖上站起，步子卻不，手掌挲著鄭玉磬

的麵龐，顯德會意，服侍的人魚貫而出，將室留給了聖上與鄭夫人。

“音音，”聖上見順地將臉頰放自己手掌中，一縷青垂下，顯得人十分清瘦，脆弱易折，不免歎了一口氣：“朕不在意的。”

似乎還要說出些什麽自輕自賤的話來，卻被聖上那一句風輕雲淡的話堵在了邊。

“皇子也好，公主也罷，都比不上音音，”聖上的手中一片，心中未必不是如此，哪怕再鐵石心腸的人，此時此刻大抵也不會冷得起來：“你也是朕的掌中珠玉，容不得半點輕慢。”

“不要總說些朕不高興的話，”聖上俯想要與人齒相近，卻又想起來今日要議的事，最終隻是落到了潔的額頭上，與玩笑道：“否則早朝偶爾停一日也不甚打。”

……

聖上日理萬機，就算是心裏惦記著鄭玉磬，但皇城與道觀的距離終究不短，一月之中隻能來六七回。

他這次一走，鄭玉磬知道聖上這幾日都不會再來，反倒是輕鬆了許多，半點睡意也無，素披發，坐在窗前的繡墩上，閑看晨初熹，聽著遠道士們的唱誦聲，眼中偶爾垂下淚來。

隻是落在旁人的眼裏，倒像是舍不得聖上一般，遠遠眺聖駕離去的方向。

抱琴是聖上賜下來服侍的宮人，不似枕珠是從小跟著鄭玉磬的，端了盥洗之進來的時候見到鄭玉磬有一搭無一

搭地以五指梳發，不由得心下微微歎息，請洗漱。

“外麵是新住進來什麽人了麽，”鄭玉磬拿溫熱的巾帕用力地拭自己的雙手與臉頰，神平靜，著疲倦：“昨天夜裏似乎聽見一些聲響，攪得人睡也睡不安穩。”

或許是不願意攪了這樣好的清晨，聖上並未告訴夫君的死訊，但是道觀裏進了好些人，鄭玉磬也不能裝作一無所知。

“夫人說的是三殿下，”抱琴見鄭玉磬麵上並無悲戚神，知道隻不過是被走聲吵醒，遂放下心笑了笑，與解釋道：“聖上命他出外公幹，回京時來道觀中借宿一晚罷了。”

“聖上都已經回宮了，難不這位三殿下還沒走麽？”鄭玉磬了窗外，“皇子這個時辰還不起，倒是罕見。”

聖上與三殿下關係冷淡，這在宮中是人人都知曉的，抱琴莞爾一笑，讓侍收了夫人方才用過的東西，準備拿早膳過來。

“道觀裏有地龍的屋子原也不多，聽說是炭燒得有些不合適，炭氣重了些，三殿下昨夜便著了病，聖上隻吩咐讓殿下邊人請太醫過去瞧一瞧，不是什麽要事，便沒有說與夫人聽。”

溧長公主就算是迎合聖上，對這個侄子疏忽一些，也斷然不會輕慢到這種程度，既然事出在的道觀，靜養幾日也是應該。

“倒是可惜了，”鄭玉磬飲了侍送來的安胎藥，苦得皺起

了眉頭：“雖說三殿下是知道我住在此的，但男大防，不得不避，這幾日便出去些。”

蕭明稷足不出戶地在道觀中養了數日的病，或許是忌憚此也有聖上的人，他邊的人也不見有哪個敢叨擾這間小院。

溧長公主這些時日一直在辟穀清心，但知道聖上對待鄭玉磬的態度，哪怕沒有過來，也是日日派人來過問的飲食，直到三皇子一行從道觀離去，方才重新邀請鄭玉磬出來賞梅烹茶，遊園聽曲。

這座道觀是先帝為自己的兒修建的，花園亭臺，比一般的公主府邸都要奢華，據舊日的規矩，公主出家遁世之後是舍棄了自己所有的財產，不過依舊可以領取兩千石俸祿，一半米糧，一半兌換錢鈔。

有了這些俸祿，溧長公主依舊可以過得愜意非常，甚至因為遠離長安的清淨之地，更不必擔心言的口誅筆伐，近似是一個獨立的小王國，想養男|寵、養樂師，聖上都不會管。

賞梅的亭子早就攏好了炭火，布置得致非常，清秀的冠站在桌前烹茶調香，遠似乎有笛簫合奏的樂音穿過假山，縷縷地傳人耳。

雕花鏤空的窗子半開，溧長公主折了一枝淩寒獨開的梅花瓶，坐在羅漢榻上執了一卷道經在看，麵上一派和恬靜，今日換下了道袍，隻穿了一素淨些的裳，與後麵金銀材質的帝花屏風倒

有些不大相符。

榻中間的小幾上幹幹淨淨，除了一條子用過的錦帕，還有一串雕刻細的佛珠，隻是看不出來是什麽材質所作。

聖上送來的名貴遠比長公主自用的更細昂貴，鄭玉磬對那些金玉件素來也不在意，然而幾乎是甫一踏這間寬闊溫暖的亭子，的目便落在了那方繡帕上。

“我聽三殿下說起，這方繡帕是夫人親手繡給秦縣尉的，現在看來，大抵你還記得。”

錦帕上繡著一枝灼灼桃花，而上麵用線所繡的“金作屋，玉為籠”，正是那首傳唱京中許久的詞。

君命不可違，這一首《鷓鴣天》，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也斷了與那個人的私，惹出無窮無盡的禍來。

溧長公主麵上含著矜持且溫和的笑意，教坐在自己的邊，語氣裏聽不出來什麽難過：“本來皇兄怕傷及夫人腹中皇嗣，是不告訴你的，但是我卻以為如此好事無人慶賀，實在是有些不妥。”

鄭玉磬側過頭去瞧窗外的紅梅，不溧長公主看見自己麵上的僵，也不過才十六歲，哪怕是早就有所準備，卻也無法掩飾看見繡品的那一刻激的心緒。

暗自深吸了一口氣，麵上出些恰到好的疑：“不知道殿下所言，何喜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