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雨霖清清嗓子,臉回暖,輕聲回:供奉是想讓我去勸說父親,不再手和親之事。”
“公子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無論你我,此刻全為了殿下著想,令堂是個什麼人,如何固執你最清楚,難道還會聽勸!依在下說最近正有個好時機。”
歐雨霖渾一震,瞬間明白對方話里有話,可那畢竟是生父,再與父親有隔閡,也不能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隨即哦了聲,揣著明白裝糊涂,“供奉的話,在下愚笨,不太懂。”
蘇澤蘭也不反駁,手一下下繞著燭臺上冒出的火苗玩,佯裝隨口道:“公子懂不懂有什麼要,重要的是自知,臣聽說公子還有個養在外面的弟弟,雖未年卻頗才華,不久前歐仆還找人來說,想翰林。”
歐雨霖騰地心里窩火,自己在國字監攻讀數年,一心想翰林,幾次三番父親都不吭聲,為何那個不明來路的弟弟就能捷足先登,臉不由得沉下來。
蘇澤蘭笑了笑,緩緩站起,邁幾步又回頭,語重心長,“公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正所謂宦海沉浮,父子不能相助,更何況一父膝下繞眾子,有些事你不先走一步,只能變為魚,任人擺布。依在下看歐仆畢竟年紀大了,早該安天倫之樂,公子才是前程似錦。”
歐雨霖一頓,不抬頭看對方,俊秀飄逸,燈下若妖,有關這位蘇供奉的傳聞又飄在腦海,此人亦正亦邪,到底意何為,他心里沒底。
“公子,還是不要辜負公主的心意為好,史臺的案子快結了。”蘇澤蘭角上揚,意味深長地笑著,轉而去。
留下這句話砰地一聲,直擊歐雨霖的心門,他怔怔地著蘇澤蘭碧綠朝服消失在夜中,抖了抖。
如果自己作證告父親賄,案子百分百坐實,皇帝又會如何置,想來父親為多年,在段殊竹放權的這段日子統領六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崔彥秀畢竟是自殺,不可能加罪,至多罷還鄉。
而他大義滅親,揭發有功,或許還能更上一層樓,重要的是不用再擔心公主和親,那對方也就不會招駙馬,也許對自己還會青眼有加。
歐雨霖的心魂已經越飄越遠,燭火下看不到自己那張讓人膽心驚的臉。
蘇澤蘭走出荷花閣,抬頭看滿天星,荷葉如碧浪涌,他聞著花香,緩緩走過湖樓,夜幕中瞧不遠的海棠湯燈火闌珊,想到小殿下還在里面。
微風拂面,送來庭院里一樹樹濃郁海棠花香,飄到他的鼻尖,像一種遙遠信引,在魅無邊之夜,地撥著人心。
去荷花閣之前,他曾吩咐過矅竺與秋,好生守在海棠湯前,小心公主被人打擾。如今瞧過去,門前早不見人影,矅竺與秋暗通款曲也不是一日兩日,借著月明風清,兩人還不得找地親昵,有可原吧。
蘇澤蘭抿笑了笑,猶豫一下,抬腳走進海棠湯前廳,里面伺候的侍跪下施禮,他輕聲問:“十七公主可在里面?”
對方點頭,并不吱聲。
這些專門用來侍奉沐浴的宮都經過嚴格訓練,第一個便是嚴,無論看到何人何事,只當自己是木樁子,不言不語。
宮中歷來不缺風流韻事,尤其是這座溫泉水洗凝脂的華清宮,在一個個霧氣騰騰的浴湯里,宮們怎敢多言。
蘇澤蘭也不難為對方,今夜他設計鬧出不靜,此刻只想確定公主無事。
隨即往前走幾步,在墜滿珍珠的珠簾外停住,隔著偌大的牡丹花屏,已能到溫泉熱氣繚繞,撲面而來。
他想開口問,又怕嚇住對方,猶豫不決時忽有歌聲傳來,鶯般的音一聽就是小殿下,細細潺潺伴著流水音,在空中飄來去。
“春風,夏花艷,楊柳依依燕兒俏,娘,年郎,玉帶臨風繞,歡意薄,相思盡,念到深無辭①。”
蘇澤蘭聽著了神,沒想到公主還會這些江南小調,他突然想起金陵,那些年在書坊做工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淡淡卻心寧靜,其實那會兒復仇的心思已被歲月沖散,他做個小工,以后考取功名,似乎也想過安穩一生。
但人生就是不可預測,誰能料到由于冷瑤又遇見段殊竹,他還以為他死了。
前塵舊夢一場,這會兒已經遙不可及,眼前霧氣越來越大,一雙修長圓潤的手臂展出水面,雙腕翻飛扭轉,若花似云,伴著輕靈歌聲,曲線玲瓏的子也映在眼前。
隔著一扇花屏,纖腰慢擺,發髻散落,沾滿雙眸。
他從沒想過小殿下會跳舞,如此麗人,心口砰砰響,那是許久都沒過的心跳。
四周一切靜止,水汽熏著海棠香,燭火搖曳。
冷不防后面響起嘈雜腳步聲,只聽一陣混,前面的侍道:“守衛長,十七公主正在沐浴,不便打擾。”
一個雄渾蒼勁的男子立刻回道:“休要胡言,既然公主沐浴,為何會有男子在此!”
作者有話說:
①小調是自己寫的。
這麼好的機會,二位還是要啊!
第48章 夏竹搖清影(八)
負責巡視的金吾衛闖進海棠湯前廳, 守衛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下子就瞧見蘇澤蘭垂在堂的縹角,頻頻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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