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雨傾盆而下,整個宮闈飄搖在水霧中,雨聲滴碎癡人夢,睡不踏實的還有皇帝棠檀桓,雷聲伴著閃電將他從夢中驚醒,坐起一細汗,李瑯鈺困得要死,仍要打個激靈,走過來,“陛下,喝點安神湯吧。”
對方沒吭聲,李瑯鈺也不敢多話,天子最近心緒起伏,日里沒個好臉,早些時候還對工部的人發脾氣,說起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更不敢冒犯。
鎏金飛龍燭臺搖曳,侍已經端著安神湯跪下,半晌瞧見金紗帷幔了,他趕俯下,只聽里面人低聲道:“西南節度使的奏議拿來瞧瞧。”
三更半夜看奏疏,李瑯鈺呆了一下,立刻回:“陛下,保重龍要,離上朝也沒幾個時辰,何必這會兒批奏議。”
“要你啰嗦!”
語氣冷冽,看來今晚不看奏疏就要砍自己腦袋,李瑯鈺知趣,應了聲,立刻冒大雨往紫宸殿跑,來回折騰一番,渾漉漉,拿來西南節度使裴蘇烈的奏疏,恭恭敬敬遞進去。
金帷幔挑開,李瑯鈺眼明手快,迅速將燭火移來,給皇帝照亮。
一張簡簡單單的娟黃奏疏,來回不過幾百個字,對方卻看了半個時辰,興許大半時間都在發呆,李瑯鈺悄悄站在一邊,年紀大了,又在雨中奔波半天,雙直發麻。
就快撐不住跪下時,棠檀桓才開口:"公公可還記得今年蘇貴妃生辰,支越國的賀禮何時到?"
李瑯鈺強打神,幸虧這份禮單他當時瞧過,小心地:“哦,今年南邊雨水多,路上不好走,所以晚了三日才到。”
“送的什麼?”
“海明珠一顆,皮與珍貴的藥材不,奴——不太記得了。”
棠檀桓忽地笑起來,甩手將奏疏一扔,輕蔑道:“支越國如此富庶,平時給的賞賜也不,今年竟如此吝嗇,依公公看可是由于朕年登基,好欺負!”
李瑯鈺被問得猝不及防,支越國面積不大,但地理位置極重要,于草原十六部與大棠中間,又占據天險,進可攻,退可守,因此大棠歷來與對方好,若是與草原十六部開戰,有支越的支持,如虎添翼。
支越國由王當政,主要依靠邊境易維持國家經濟,棠燁品富,剛好結為友國,互通貿易,兩國關系一直穩定。
今年支月的賀禮些,那也是暴雨的緣故,王陛下還親自書信說明,完全沒必要計較,他不明所以,也不好冒然回答。
兀自嗯啊了半天,才試探地回:“陛下,據奴所知,支越也是新皇登基,王的年紀很小,應該不會吧,南邊今年的日子確實難一些,就算是西邊的草原十六部也影響。”
皇帝仿若沒聽見他的話,自顧自地怒火中燒,“去,找李清歡來,朕要擬旨,宣西南節度使進京,有重要事商議。”
李瑯鈺倒吸口冷氣,瞅一眼窗外黑天空,雨勢竟更大了,不得他今晚遭罪,也不知眼前這位年天子是不是吃錯藥,半夜不睡覺,鬧騰個沒完,勤政也沒必要拼命吧!
敢怒不敢言,仍舊面上帶笑退出去,風風火火先去翰林院,總算他今夜還有點運氣,恰好李清歡值夜,不用跑烏巷。
那位睡夢中被醒,慌忙穿上服往后宮跑,李瑯鈺又守在外面直到天蒙蒙亮 ,方才看到對方眉頭鎖地出來,兩人都疲憊得很,眼神聚到一又十分無奈,半晌李清歡才慢慢道:“李公公,你跟著陛下多年,對天子喜好最了解,在下想問一下,近日陛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李瑯鈺聽得張,“狀元郎,別嚇唬老奴啊!剛才陛下——”
“哦,公公別擔心,陛下他沒事,只不過——”李清歡沒想著嚇唬人,實在是心里沒底,又怕自己會錯意,小聲試探:“公公,在下也不是個會說話之人,公公見多識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方才陛下讓擬旨招西南節度使進京,我看著——怎麼好像有兵的意思啊!”
兵——這可不是鬧著玩,好端端太平日子不過,竟然要打仗,李瑯鈺也忍不住接話:“陛下一時說氣話吧,草原十六部才安定下來,前一陣還嫁了個宗室兒過去,怎麼要打仗?”
李清歡擺擺手,低聲音:“公公誤會了,不是草原十六部,陛下想出兵支越國。”
天邊出魚肚白,青灰打在李公公的臉上,一臉呆滯,像個石灰鑄的塑像,支越可是友國,毫無理由出什麼兵,難道就由于蘇貴妃的賀禮晚了幾天,完全站不住腳。
另一位顯然也是滿頭懵,日頭升得快,轉眼就到了早朝時辰,兩人沒時間在這里揣天子心思,趕各自去忙。
西南節度使裴蘇烈沒幾天就快馬加鞭趕到長安,與皇帝在紫宸殿會晤大半日,天下沒有不風的墻,朝堂已經開始沸沸揚揚,皇帝有意攻打支越國,想把軍事重地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理由似乎說得過去,但未免太突然,友國之間說開戰就開戰,有損國家信譽,何況萬一支越國倒戈,一急之下與草原十六部聯合,豈不是麻煩。
兵之重地,不能說就。
眾人雖然面上忐忑,但心里都覺得此事難。
樞院還沒發話,花家也瞧不見靜,棠燁兵權就在這兩個地方,誰也不敢輕舉妄。
說不定小皇帝鬧鬧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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