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將藥酒推拿至腳踝和手腕的傷。

上完藥已是后半夜，裴敏冷汗浸衫，簡直比上刑還難。掀起眼皮有氣無力地看了一旁佇立的賀蘭慎一眼，問道：“你不回去歇著？”

賀蘭慎道：“今夜不回，等追擊突厥人的消息。”

“那，隨你。”裴敏打了個哈欠起，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朝寢房走去，揮揮手道，“我去睡啦，天塌下來也別醒我。”

說著，上臺階時一個趔趄，賀蘭慎向前一步手，下意識要扶。然而裴敏只是歪了歪子便穩住了，一個人踏著廊下的燈火，朝后院跛足行去。

賀蘭慎又平靜地收回手，改為挲腕上的佛珠，定了定神，大步朝正堂而去。

第二日，辰正。

裴敏瘸著腳姍姍來遲，一進正堂便發現氣氛與往日不同。平日里堂中就屬沙迦最鬧騰，嘻嘻哈哈沒個正型，但此時他卻愁眉苦臉地趴在案幾上。

“喲，怎麼啦這是？”裴敏問道，“昨晚功勞太大，在愁銀子怎麼花？”

“別說了裴司使，事辦砸了，到里的鴨子都飛了。”沙迦皺起濃的眉，‘唉’了聲，“死了五個，跑了兩個。”

在此事上，嚴明倒是與沙迦同仇敵愾，憤懣道：“原是抓了幾個活口的，誰知南衙右驍衛沖出來一腳，明擺著搶功！爭執間一時不察，讓那幾個突厥細作服毒自盡了。”

沙迦道：“那還不是你們羽林衛沒用！”

眼看著又要吵起來，賀蘭慎一夜未眠，聲音也跟著喑啞幾分，沉沉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好在宵解之前已通知各衛所封鎖城門，逃走的那兩個必定還在城中”

“對了，我昨夜在攏花閣廂房聽了幾句突厥話，不太懂，沙迦你給我轉譯漢話。”裴敏有傷，坐姿越發不羈，斜斜倚著案幾將那幾句晦難懂的突厥語咕噥出來。

“圖紙事……拿到……渡黃河從并州撤退……骨篤祿可汗的馬蹄將踏碎……”沙迦據裴敏的復述斷斷續續翻譯，而后連石破天驚的一句，“拿到圖紙，事后渡過黃河從并州撤退，阿史那骨篤祿將沖破西北防線長驅南下。”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面面廝覷。

四周一片寂靜，沙迦干咳一聲，試圖活躍氣氛：“別這樣嚴肅嘛，大唐盛世，豈是一個小小突厥能攻占的呢？”

“圖紙。”賀蘭慎目凝重，緩緩道。

裴敏屈指點著案幾邊沿，道：“雖不知他們要拿到手的是什麼圖紙，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對大唐邊境必定是個巨大的威脅。”

嚴明道：“茲事大，必須即刻上報。”

“上報？你拿什麼上報？幾不會說話的尸嗎？”裴敏冷嗤，“誰會信？”

“我……”嚴明辯無言。

裴敏稍稍坐直子，朗聲道：“地字級任務，司監堂、司獄堂聽令。”

沙迦、狄彪，王止、朱雀四人正，出列躬。

“司監堂調一切力量搜尋那突厥逃犯的下落，司獄堂全力緝捕，便是把長安城翻個底朝天，也要將那兩人給我揪出來！”

天晦暗，云墨低垂，狂風吹落一城花葉，似是暴雨將至。

安排好諸多事宜，大堂空的，唯有賀蘭慎與裴敏并排而坐。

“我有預。”裴敏的聲音打破沉寂，側首著眉頭鎖的賀蘭慎，“小和尚，我們的麻煩要來了。”

一語讖。

四月底，芳菲落盡，天子任老將裴行儉為行軍大總管，北上抵抗突厥，收復失地。

然而裴老將軍還未出師，便猝然死于家中，長安一夜之間變了天。

作者有話要說： 賀蘭慎：師父，怎樣才是才是‘’？

窺基：是你心中所想，所念，見之歡喜。徒兒，你見誰歡喜？

賀蘭慎垂眼蓋住眸中跳躍的波，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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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雨時節，天像捅了個窟窿，大雨呈瓢潑之勢，打在瓦礫上，濺在庭院中，滿眼都是迷蒙的水汽，如同一幅墨跡未干的畫卷鋪展。

這種天氣無法上工，也不能耕種，長安城的街道積水淋淋，人們俱在家中避雨，連平康里招攬客人的琵琶聲都變得慵懶斷續。

大慈恩寺中，佛殿莊嚴靜穆，隔絕一切淅瀝聒噪的風雨聲。巨大的金坐蓮佛像之下，賀蘭慎一襲白盤而坐，閉目誦經。

一旁，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敲著木魚，單手合十，閉目悠然道：“孩子，你心不靜。可有困擾？”

聞言，賀蘭慎睫輕，睜開眼，眸中倒映著蓮座下燈盞的暖。

沉默半晌，他道：“師父，弟子遇見了一個人。”

檐下雨簾淅瀝，殿木魚不急不緩，窺基問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賀蘭慎想了想，方道：“弟子形容不出來。但我欣賞，亦是第一次，對一個人的過往產生了好奇。”

“既是欣賞，又為何困擾？”

“是天子要鏟除之人，聲名狼藉，弟子與一開始就站到了對立面。可是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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