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天還未亮，汾州藥鋪的大門被挨個敲開。

總藥行大廳，十數名藥行掌柜戰戰兢兢而立，看著那幾名手執利刃的惡吏不敢言語。

雖是不認得這群人的姓名，但他們吏服上繪就的紫金蓮紋卻無人不識。紫金蓮紋所到之，不是告便是抄家緝捕，儼然是比噩夢還可怕的存在。

上座之中，一名綺麗英氣的子屈而坐，肘搭在膝蓋上，白細的指尖玩弄著一枚天后所賜的純金令牌，懶洋洋掃視庭院中堆積如山的甘草、石膏等，冷笑道：“并州死傷遍野，你們這兒就開始囤貨抬高藥價了？想吃牢飯就說，何須如此迂回。”

只此一言，下方的掌柜俱是汗出如漿，不敢反駁分毫。

接下來幾日，凈蓮司劫掠藥行之事在河東境迅速傳開，各大藥行如臨大敵，紛紛藏匿，裴敏上的惡名又記上深重的一筆。

王止替打抱不平，裴敏只是了眉心，不在意地嗤笑道：“早已滿泥濘，又何必在乎臟了鞋子？”

又過了兩天，師忘領著同門十七名醫師并各類藥材二十車抵達汾州，與裴敏會合。

這二十車藥，再加上裴敏‘搜刮’來的十四車，足夠令并州城息片刻。

不敢稍加停歇，一行人又匆匆趕去并州。

并州只進不出，已不是十天前見到的那番樣子：城墻頹敗，房舍傾塌，裝滿尸的牛車一輛接著一輛駛去曠野焚燒，所見百姓-咳嗽者不絕于耳，他們甚至已經沒有艾草熏燎，上一刻還在街上行走求藥的人，下一刻就一頭栽倒在地、搐不已。

將師忘等人安頓在并州刺史的府邸，裴敏步行趕往北門疫災最嚴重的地方，目幾番搜尋，終于在破敗的布棚下，見到了蒙著口鼻為病人熬湯送藥的賀蘭慎。

他似是瘦了，也深了些許，眉骨有一道新傷，但好歹還活著，側依舊年輕俊朗。

裴敏長舒一口氣，整理神，換上慣有的笑，走到他后站定。

藥味濃烈，瓦罐雜多，棚下躺著的病人發出虛弱的哀嚎，他專注于研磨熬藥，并未發現后之人的到來。

直到忍不住出聲，笑喚了聲：“賀蘭真心。”

那是專屬于獨創的諢名，賀蘭慎手上一頓，緩緩轉過頭來。

之下，一襲緋紅的翻領戎服立，頭戴網巾額羅，背映斷壁藍天，笑得明張揚，給這座死寂的城池帶來些許鮮活的亮。

燥熱的微風拂來，掀起了賀蘭慎眼中的波瀾。

裴敏從未見過他這般驚愕呆愣的模樣，從前的清冷自持，都在見到的那一瞬被擊了個碎。

他皺起劍眉，眼中的緒褪去，化作深不見底的一片幽黑。

而后他猛地起，攥住裴敏的手將扯離疫病彌漫的破棚，嗓音低而冷，幾乎是質問般低喝道：“你來作甚？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當初寫這章大綱的時候，還是去年十二月份。現在寫到這章正文，卻是是人非，很多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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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6章

裴敏第一次見賀蘭慎失態, 怔愣了好一會兒, 方彎著狐貍似的眼睛笑道：“你這小和尚好不講道理，我為并州百姓送藥而來，你卻趕我走？”

賀蘭慎聞言松開的腕子，看著道：“藥送到了，你立刻走。”

“如今并州只進不出，走是走不了啦。”裴敏了手腕, 垂下的眼睫承載著金, “記得那日蝗災過后的慶功宴, 在太極宮旁的宮道上你問我，我們之間是否能放下見, 勠力同心……”

那日宮道旁的杏花飛鳥, 春日融融, 都還歷歷在目。大唐盛世，四海升平，不似今日并州煉獄。

“我想了很久，或許我們可以試試，”裴敏坦然迎向他復雜的目，緩緩道, “將后背給彼此。”

的眼中有瀚海星辰，有青云扶風，有歷經塵世波瀾后依舊未曾泯滅的赤誠丹心。這樣的子，又怎甘心做于后的弱者？

賀蘭慎膛起伏，心口滾燙, 有什麼東西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改變，陌生的悸令他茫然，卻又甘之如飴。

賀蘭慎結了，還未開口，裴敏卻料到他要說什麼似的，大步向前，一把扯下他蒙在臉上的那塊麻布三角巾。

并州資極度匱乏，這塊三角巾也不知用了多久、沸水燙過了多遍。已經變得薄而陳舊。

在賀蘭慎詫異的目中，裴敏從懷中掏出一塊簇新的白棉布，不管不顧地蒙在他的臉上。

那棉布帶著清新的藥香，明顯是特殊理過的。賀蘭慎下意識后退了一步，卻沒有拒絕的靠近。

“疫病極易從口鼻眼，你的手臟，我給你系好。”

裴敏的量在子算是高挑妙曼的，可賀蘭慎比還高上大一截，須得踮起腳尖才能順利夠著。利落地為賀蘭慎系好面巾，打結的時候手上沒有輕重，直將他勒得皺眉悶哼。

裴敏拍拍手，著賀蘭慎面上干凈的布巾甚是滿意的樣子，爽朗笑道：“這下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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