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皴皴的殿門合上，不知何時才能再打開。

不遠的宮道上，幾個小宮過拱門見到長跪的裴敏，紛紛議論道：“那不是天后面前的紅人裴司使麼！今兒怎麼跪著啦？”

“都跪了半個多時辰了，你不知道麼？大概是犯了什麼錯罷。”

“平日里告排之事做得還麼？這就‘善惡有報’。”

“噓，你們小聲點兒！”

小宮們窸窸窣窣走遠了，宮道拐角才轉出一條修長的影。

賀蘭慎一襲戎服站在宮道上，過門去，花影錯下裴敏搖搖晃晃跪著，后背洇了好大一塊。

那痕像是云籠罩心間，他不由皺眉，加快步伐朝紫宸殿走去。

裴敏在含涼殿外跪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圣上那邊派了人來傳話，天后顧及天子猜忌才松口放人，讓上氏傳言送裴敏回凈蓮司呆著，什麼時候想清楚了再宮來。

裴敏曬得眼前發黑，膝蓋也疼，在小宮的攙扶下趔趔趄趄地出了含涼殿，好半晌，發麻的腳才漸漸有了知覺。

三步一停五步一歇的到了建福門，忽聞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喚道：“裴司使。”

裴敏心中一，抬首去，建福門下等著的白袍小將不是賀蘭慎是誰？

一愣，下意識掙小宮的攙扶，示意們回去復命，這才竭力穩住步伐朝賀蘭慎走去，笑道：“呀，賀蘭大人！好巧好巧！”

走得慢，雖極力掩飾不適了，但依舊可以看出些許痕跡。

賀蘭慎負著手，面上依舊清冷平靜，唯有眸較往日深沉些，問：“因為我，罰了？”

“怎麼會？我可是天后邊紅人，怎會因你牽連？未免也太抬舉自己的分量了。”裴敏笑著掩飾過去，了發白干燥的，揮手道，“走罷，回去說。”

賀蘭慎沒說話，只是突然想起在并州時，裴敏來他房間送粥時說的話。

那時言之鑿鑿地告訴他：“我告訴你，該苦時就要苦，別什麼事都自己一個人扛著。”

可到自己苦了，卻為何一聲不吭，將所有傷痛埋藏于笑之下？

在宮中，兩人要保持疏離的距離，只一前一后走著，直到出了建福門，遠遠地見著一輛馬車停候。

嚴明從車上跳下來，朝賀蘭慎躬道：“將軍，東西都在車里，備齊全了。”

賀蘭慎微微頷首，而后側首，朝后顯然神不濟的裴敏道：“裴司使，上車。”

作者有話要說： 賀蘭慎：裴司使，上車。

裴敏：車？？？

抱歉小可們，今天有點卡文，所以來晚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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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賀蘭慎先一步上車, 而后手將裴敏扶了上來。

馬車中間擺著一張矮案, 案上置有消暑的冰盆與涼茶，還排了一列各藥瓶。開竹簾進去，涼之氣撲面而來，裴敏挑眉撐著案幾坐下，又指了銅盆中的冰塊，笑問道：“賀蘭真心, 你還真會。”

“案幾上的藥, 都可活散瘀。”賀蘭慎彎腰倒了一盞涼茶, 又取過冰鎮的帕子擰干水疊整齊的小方塊，輕輕推至裴敏面前, “若是疼得厲害, 先冰敷鎮痛。”

聽他這麼說, 裴敏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合著這些東西都是給準備的？

心中的沉悶頓時舒暢了不，道：“好你個賀蘭慎，是不是去看我罰了？若是看了我挨跪的樣子，最好趕忘掉，我最不喜將這等掉面子的事展現給別人看了。”

賀蘭慎解釋：“只是恰巧路過。”

“行了，和你開玩笑呢！我說那張公公怎麼這麼巧去了含涼殿, 想來也是你去天子面前說了什麼。”裴敏用帕子了臉，除了面白些，似乎和平常無異。

賀蘭慎默認，視線落在裴敏的膝上，很想看看的傷是否嚴重, 然而理智卻告訴他這樣于禮不合。正遲疑間，裴敏已自顧自開吏服下擺，卷起，出瑩白勻稱的小來。

賀蘭慎幾乎立刻調開了視線，匆忙起道：“裴司使自己上藥，我去外邊。”

說罷也不顧馬車搖晃，一簾子大步鉆出。

簾外，傳來嚴明略顯詫異的聲音：“外頭炎熱，將軍怎的不去車中坐著？”

“……氣。”賀蘭慎沉聲回答。

馬車轱轆碾過盛夏的熾熱，過時而晃開時而合攏的輕竹簾，可看見賀蘭慎落滿的背影，是從未有過的心安。

裴敏不由一笑，看了會兒簾外才收斂心神，端起案幾上的涼茶飲盡，繼續起，將綁在膝蓋上的護膝摘掉。

即便提前做了準備，膝蓋也紅了一片，腳的酸麻勁兒現在都沒緩過。拿起一只藥瓶嗅了嗅，倒出些許藥油散在掌心，敷在膝蓋之上，長舒了一口氣。

六月底，并州刺史徐茂的奏表抵達長安，其中對賀蘭慎敵賑災的表現大加贊賞，天子大喜，當即詔賀蘭慎宮嘉獎。裴敏雖險些將命代在了并州，但就‘以賑災之名強行征收藥材’這一條，就足以攪得汾州藥商怨聲載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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