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聽久了，竟也覺得這經聲如此通好聞，如清泉漱過心間，洗去鉛華浮塵，返璞歸真。

今夜，凈蓮司一干惡吏沐浴在月中，于經文聲聲中洗滌靈魂，各個面安詳，如大乘之境，靈魂離—飛西天極樂，達到天人合一的大和諧……

夜宴于子時方散，托賀蘭慎的福，深佛經熏染的吏員們安了躁，老老實實回去歇息了。

裴敏搖搖晃晃，疲憊的眼半闔著，打著哈欠朝寢所方向走去。

剛過了走廊轉角，便聽見后傳來一個清冷的音，喚道：“裴敏。”

裴敏駐足，回首一看，挑著眉懶洋洋笑道：“師姐，陳卿走了？”

“這時候他還不走，難道留著過夜麼？”師忘大步走來，紫搖曳，容在轉角的殘燈下由顯朦朧冷艷，皺眉道，“我問你，那把金刀為何在賀蘭慎手里？”

裴敏一怔，憊賴道：“還能為什麼，我送他了。”

沉默片刻，又低低補上一句：“抱歉師姐，那是裴虔留下的東西，我……”

“有什麼好抱歉的？那本來就是你的刀，何況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說到這，師忘猛地止住了話語，咬半晌，方舒緩語氣問，“我不明白，為何是他？他是和尚，亦是天子親信，無論哪一點都站在了你的對立面。我希你三思而后行、認真對待，而不是一時興起害人害己，明白麼？”

“放心罷，師姐，我自有分寸。”裴敏想起今晚賀蘭慎著的眼神，心中不知怎的有些落寞，斂了笑垂眼道，“我留著那把刀，原是想留個念想，后來明白了，人不能總是活在過去。我也希師姐能早日走出泥濘，重新開始。”

師忘眼眸微微睜大，眸中第一次浮現出無措之。

想起了那年隨著師父登臨裴府，滿院桃花灼灼，那年從花叢中一躍而下，大狗似的甩著滿頭的花瓣朝笑，道：“原來你就是靈山藥師的關門弟子？在下裴虔，久仰大名。”

他比小三歲，初見之時，只覺得這年冒失輕佻，名字也不好聽……

什麼‘賠錢’？

后來見了雙生同胞的妹妹，方覺裴家人取名當真是別樹一幟，沒有最難聽只有更難聽——

他妹妹，‘賠命’。

從短暫的回憶中掙，師忘恢復往日冷清，哼道：“轉移話題，先管好你自己罷！賀蘭慎是個心實之人，場老辣場單純，偏生站錯了隊，你好好想清楚！”

說罷，給了裴敏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轉離去。

裴敏了太，覺得頭疼。

后半夜，涼風乍起，裴敏躺在榻上，昏昏然做了個夢。

夢里夢見賀蘭慎盤坐于佛蓮之上，一襲白僧袍飄然若神，后金萬丈，手持念珠睥睨道：“你這孽畜為禍人間，還不速速迷途知返，皈依佛門……”

而后便是一連串“唵嘛呢叭咪吽”的經文聲，裴敏頭疼裂，就差滿地打滾一聲“師父求你別念了”，猛地從夢中掙醒來，窗外夜正深沉，風吹門扉，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響。

窗外樹影重重，看來是要下雨了。

裴敏躺了會兒，覺得口，掙扎著下榻倒茶喝，將將杯子遞到邊，眼睛不經意間瞥見門外站著一條黑魆魆的人影，不由一驚，將還未來得及咽下的茶水盡數噴出。

那人鬼一樣站在的門外，一不，影打在鏤空門扉的窗紙上，頗有幾分靈異之。

“有鬼？”裴敏心中詫異，而后又道，“不對，凈蓮司就是長安城的‘閻羅殿’，哪個小鬼敢來這里作？”

如此想著，反倒有了底氣，出枕頭下藏著的匕首背至后，走到門前站定，嗤道：“誰在門外鬼鬼祟祟的？”

“裴司使。”悉的嗓音，帶著幾分喑啞。

“賀蘭……慎？”

裴敏一愣，忙打開門一瞧，只見滿庭樹葉被狂風摧殘，燈籠搖晃，賀蘭慎于風中巋然不，立于廊下，深邃的眼神一眨不眨地著。

裴敏心中的詫異在此刻到達了頂峰，被風吹得一哆嗦，了雙臂道：“你大晚上不睡覺，跑我房前站著作甚？”

賀蘭慎還穿著夜宴時的裳，顯然一晚未睡。

他沒有回答裴敏的話，袍于風中獵獵，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風歸去般，只看了裴敏半晌，低聲問了個毫不相干的話題：“裴司使，芳齡幾許？”

“哈？”裴敏悚然一驚，狐疑地看了賀蘭慎許久，手去他的臉頰。

他面如常，臉卻很燙，明顯是酒意作祟。

“我說呢！”裴敏好笑道，“你喝醉啦，賀蘭真心？”

賀蘭慎執意著，大有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架勢。

裴敏一提年紀及煩悶，只好敷衍笑道：“芳齡二八，青蔥年。”

賀蘭慎瞇了瞇眼，寫滿了懷疑之。

裴敏被他看得老臉一紅，加之只穿了單薄的里，被風吹得涼颼颼的，只好說了實話：“二十又一”，滿意了麼？趕走趕走，風怪冷的。”

賀蘭慎沒有，只自顧自點頭，莫名來了句：“我并未比你小多。”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令裴敏中一震，仿佛被一棒擊中心坎。

未等反應過來，賀蘭慎卻是輕輕向前一步，手將僵直的軀攬懷中，下擱在的肩上，是個十分親昵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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