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冷冷一笑：“那你待如何？此時不避嫌，等到凈蓮司牽連獲罪，同他一起被罷被足被殺頭，你就滿意了？”

狄彪一噎，瞪著眼睛狠狠錘了錘案幾，既憤怒又無力。側的王止和沙迦連忙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

堂氣氛正沉悶無比，忽聞階前傳來嚴明的聲音，高聲道：“裴司使！”

他不顧吏員的阻攔，大步進正堂，滿水汽未干，匆匆一禮道：“裴司使，將軍幽府中，前路兇險，還請裴司使看在往日分周旋周旋！”

這校尉雖然功利心重，但對賀蘭慎倒有幾分忠誠。

裴敏沉默不語，久久未曾回應。

嚴明不傻，已然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頭看，眼中多有灰敗失之，梗著脖子道：“裴司使不愿出面？”

“我為何要出面？”裴敏淡然道，“天子就盼著揪住凈蓮司的狐貍尾，莫非我要拿司中百余人的命前程來換賀蘭慎一人麼？”

“你……你怎可說出如此無的話？”嚴明眼中拉滿，抱拳的手緩緩垂下，在側握拳，沙啞道，“將軍只要順從天子的意愿掌控凈蓮司，鏟除異己，非但不會獲罪，反而會平步青云……可他沒有這麼做，昨夜為了替裴司使正名，他不惜忤逆天子也絕不傷害你半分，可你呢？你竟忍心作壁上觀！”

裴敏不為所，甚至低低一笑道：“這樣不是很好麼？我不淌這趟渾水，與他劃清界限，正好能打消天子疑慮，于他豈不是好事？”

“好，好一個‘深明大義’的裴司使！”嚴明眼中的希冀一點點掐滅，紅著眼狠聲道，“這些日子，是將軍錯看你了！”

說罷，他沉沉瞪了裴敏一眼，重重拂袖離去。

堂一片死寂。

直到這一刻眾人才想起來，六年前的裴敏亦是這般斷尾求生，舍下家族清譽和自己的尊嚴為奴為犬，這才換來眾人免于斬首株連的命運……

世上哪有什麼天生的強大？不過是比普通人狠絕些，懂得取舍些罷了。

九月十一，賀蘭慎被削職幽的第三天，裴敏了一趟宮。

這幾日天子頭疾又犯，武后正同幾個宮一起配安神香丸，見到上氏引著裴敏進來，用梅花烙了爐中的香灰，角揚起個冷淡的弧度：“敏兒，你莫不是來求？”

“怎麼會？”裴敏伏地叩拜，笑說，“臣此番進宮，是來賀喜的。”

武后蛾眉一挑，執著梅花烙示意宮人退避，這才朝裴敏招招手道：“哦，何喜之有？”

裴敏起向前，再拜道：“君臣心生嫌隙，賀蘭慎被革職幽，掌管天子安危的羽林衛空缺了那麼大一個職位，怕是鎮不住風浪了。”

點到為止，其中深意已是呼之出。

武后不聲，將香爐蓋子蓋上，‘唔’了聲道：“我原以為，你要救他。”

“天后何來此意？臣對天后忠心可鑒，豈是一介年能輕易搖？”裴敏佯做訝異，叉手道，“為表誠意，此番臣非但不為他求，反而是要推波助瀾一番。賀蘭慎年紀輕輕心思縝，在羽林衛中頗聲，只有將他徹底趕出長安，天后方能高枕無憂。”

聞言，武后角的笑意更甚，抬起丹蔻鮮紅的手了裴敏英氣艷麗的臉龐，滿意頷首道：“瞧瞧，我悉的敏兒終于又回來了。”

永淳元年，九月十七，邊境突厥再犯，朝中人人自危。

天子以忤逆罪褫奪賀蘭慎職，幽府中，然羽林大將軍秦正等人多次求，天子念在賀蘭慎年多才，準其戴罪立功，于九月二十重新啟用為定遠將軍，于十日后率軍北上抗擊突厥。

說是率軍北上，實則相當于京流放。

夜，天氣清寒，書樓偏廳的燈還亮著，約現出裴敏托腮歪坐的影子。

這幾日，來俊臣一直暗中留意著裴敏的作，看是不是還與賀蘭慎私下往來，然而未果。

今夜也不例外，見裴敏的影子還在偏廳中，來俊臣放下心，籠著袖子悄悄從側門出，快步走到崇仁坊東街巷口。

夜昏暗，已有一條黑影佇立在那，等候多時。

“如何？”黑影問。

來俊臣笑道：“裴侍中且放心，裴敏一直在司中并未出門。因賀蘭慎一案，凈蓮司中人心渙散，對裴敏多有怨言，瓦解的勢力已是指日可待……只是你我各取所需，事之后，裴侍中別忘了答應小人的事。”

“你想要什麼？”

“凈蓮司。”來俊臣睜開眼，月下眸寒，緩緩道，“我要整個凈蓮司，為己所用。”

天空中浮云蔽月，長安陷一片黑暗混沌。

與此同時，凈蓮司偏廳之，朱雀從門窺探，而后轉朝案幾后坐著的子一禮：“他已經走了，辛苦師掌事。”

師忘穿著一紫金蓮紋的吏服，頭戴網巾額羅，墨發高束，顯是做裴敏打扮。與裴敏量相仿，穿上一樣的服坐在案幾后，影子難分彼此。

聞言，師忘起了脖子，坐端正些，蹙眉道：“裴敏去哪兒了？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裴司使這會兒，大約已經到了賀蘭大人的府邸。畢竟長安將有大，臨別之際，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方好。”

朱雀剛毅的臉上閃過一捉不的神，恭敬道，“裴司使的心思布局，便是連屬下難以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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