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啊紀五公子, ”高瑜從兜里翻出幾顆板栗來, 用匕首卡著裂紋一撬，在“咔噠”聲里說，“小聰明好，但要率軍打仗，這二十萬人都不夠你霍霍的。”

紀從心剛扯一半角，立刻僵死在了臉上：“敵軍明日真會冒雨登岸？”

“明日？”匕面卡著板栗出來，高瑜抬手遞過去給紀從心，一副瞧后生小輩的表，“不是明日，此時此刻的暴雨就是最好的遮掩，沿岸已經打起來了。”

紀從心將信將疑地把匕首接過來，小心地撥下板栗，自顧自地吃了：“那……你為何還在這兒？”

“太子殿下是真沒有同你傳授個一字半句啊，紀大國手。”高瑜搖頭，這真是個只能被捧在云端上的貴胄公子哥兒，丟進場就得被老吏狐狼吞得骨頭都不剩。

“我們各有所長，”紀從心起膛，而后端詳著高瑜的臉，像俗的謫仙突然窺到了宦場詭譎的一面，表上有稍許崩裂，“你是不是……等著李栗被打得慘一點兒，你再從天而降奪取軍功。”

高瑜這回是真笑了。

船艙外暴雨如注，氣似乎漫進了艙室，和高瑜的笑聲一樣無孔不地環繞紀從心。

紀從心呆了呆，艱難地想要挪開目，卻發現無法移分毫，他只好默念著：高將軍平素英氣人，高馬尾銀腰封，削肩直大長，一對雙刀耍得赫赫生威，雙往人腦袋上這麼一夾一擰，擰斷的人頭可以填滿一方小池子。

但，有酒窩啊……

單邊的啊……

我在看什麼啊……紀從心倉促地將目收回來，說：“是我想岔了。”

他自個兒說完也察覺不對，太子殿下那子，怎可能將一軍主將的位置給為了軍功延誤軍之人。

船艙里笑聲停了，高瑜面上笑意卻沒斷，垂眸撬著第二顆板栗仁兒：“指路吧，紀五公子。”

紀從心指著地圖上一條相對筆直卻窄小許多的河道，說：“最快到達海口的是這條河道，但水流湍急河道狹窄，若雨不停，船只難行，若雨停了明早山谷中勢必起霧，屆時船只更難行，危險得很。”

“若是明早起霧，你有把握從陸路返回桓州嗎？”高瑜突然問道。

“……能，我們還要轉道桓州？這一來一回說也要兩日。”紀從心想問問高將軍行軍布陣如何安排，卻轉頭被顆飽滿的板栗仁兒堵住了。

高瑜把第三顆沒撬過的板栗往他上一拋：“不是我們，是你。”

*

暴雨沖刷屋脊，庭院里落了一地殘葉。

屋里的銅壺咕嘟咕嘟冒熱氣兒，標注“帥”字的棋子在空中拋出一道弧線，“咔”地落在了棋盤上，將黑棋排列肅殺的氣勢攪。

“第十六盤，太子殿下，欺人太甚了吧。”司絨和封暄下了十六盤棋，也輸了十六盤，且封暄沒有一回手下留，次次都如風卷殘云般吃得的棋子半顆不剩。

封暄抵著湯碗，挪過去給：“湯要涼了，先喝湯，喝完想到新招了再來。”

說完清空棋盤，左右手自個跟自個下了起來。

這是在軍中流行的棋盤，以兩軍對壘為基礎，模擬兩軍對戰，只要戰多變，下起來非常有意思。

但也可以非常折磨。

司絨把能用上的戰都用了一遍，一盤比一盤輸得慘，一盤比一盤輸得快，著瓷勺，喝了一口煨得香濃的補湯，在淡薄的氤氳中看封暄執子的手。

他落子極快，作間幾乎看不到因為思考而產生的滯，司絨知道，他是在模擬此時此刻屏州嶺的軍。

司絨曾經到奇怪，在這段停滯期中，封暄為何不對前線將領作出調整，甚至連被打得頭昏腦脹，導致隨軍幕僚們的告狀信一封接一封往營地飛的李栗都沒有撤下。

因為黎婕本沒有回撤補給，而是漂在茫茫無垠的海域上，觀察天時，伺機而。

若是在偽裝出來的停滯期里更換了將領，或是放松了警惕，此時此刻屏州嶺都已經第四次淪陷了。

“右手要贏了。”司絨半碗湯下去，客觀地說。

行吧，他宰起自己的左手，下手也沒有多溫，司絨平衡了，接著喝湯。

瓷勺是旭州產的，細膩白，釉面潔，阿悍爾小公主把它手里，手指微之間，影里晃出來的白皙比瓷還漂亮，那只手能著瓷勺，也能挑落太子殿下的玉帶。

司絨在目不轉睛地看封暄落子，封暄在落子間隙里捕捉喝湯的樣子，笑笑，接著把左手殺得片甲不留。

“殺高興了麼？”司絨喝完湯，把碗擱在一旁小幾。

“殺高興了。”封暄盯著邊一點兒清的湯，拇指間的墨玉扳指無聲地轉了起來。

司絨察覺到他的目，微微一頓，舌尖快速地往角一卷，把那點兒湯卷了口中，借此驅散那令人耳熱的注視，才說。

“你把黎婕所有能用的戰都推了一遍，本尊已經抵達東海域了？”

封暄手里的扳指一停，繪著司絨花的那一側卡在指節上，雙眼里流著某種晦的興趣。

不疾不徐地停頓兩息，才說：“我從翼城離開時，是一個轉折點。在那之前，敵軍攻勢兇猛，然而打發糙，除開渝州重兵屯守，相當于唐羊關的中心營地，他們攻不進來，其余大小沿海城池都到不同程度的侵襲與掠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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