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雨傾盆而至,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除了使人心生畏懼之外,更多的,卻是驚訝。
說來就來。
那龍泉觀的李真人,本就是靠祈雨而被冊封,而現在……又被他料中了。
若說一次,還可以說運氣,可若是兩次,卻還如此準。這個時候,任何人都不敢小看這位龍泉觀現下的觀主了。
而至於那位烏斯藏來的使者次仁尼瑪,玻璃窗外,閃電照耀了次仁尼瑪的臉,這一瞬間的亮之後,他的臉又陷了黑暗。
而次仁尼瑪……有一種……悶的覺。
這個時候,突然……起風,打雷,下雨了。
他立即低頭,將頭埋得很低,作為‘上師’,他突然意識到,烏斯藏的佛法,只怕在三十年,都別想踏中土一步。
接著,淋了落湯的孝敬,氣籲籲的披著鬥笠和蓑進來。
李朝先亦是頭戴鬥笠,披著蓑,不過沒有顯得那麼狼狽不堪。
畢竟混了這麼多年,給京裡無數人家做過法事,什麼人不曾見過,安人心,本就是他的專職,風淡雲輕,更是他面對世人的手段。
宗教起源於遠古,自人類對於自然產生了畏懼之後,宗教便自然而然的產生,它本,就是人類用來詮釋令他們敬畏的現象,同時,給予人安的。
可宗教漸漸深,已慢慢的演化了某種風俗,譬如人們相信風水,哪怕相信人死如燈滅,也依舊會請道士和和尚來做一場法事。
與其說是超度亡靈,不妨說是安生者,使他們多積分藉。
這種風俗之下,李朝先憑著師叔的提攜,就了其中的佼佼者。
他需要安人的心靈,哪怕是遭遇這樣的狂風暴雨,他也要告訴所有人,大家不要荒,不要害怕,這只是上天的某種緒而已,只需順應天理,這可怕的天象就會過去。
正一道講究世,甚至,某種程度,曆代大真人,都盡力使正一道與儒家學說糅合一起。
李朝先風淡雲輕,取下了鬥笠,一旁的宦,忙是將鬥笠接了。
面對著滿朝詫異的人。
他先拜倒,鄭重其事道:“臣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哪怕李朝先,亦乃王臣。
弘治皇帝驚魂未定,這一場暴雨來的太玄乎,太突然,這疾風驟雨,那狂風和嘩啦啦的暴雨瀉下時,再加上方繼藩的警言,使他心裡對自然多了幾重敬畏。
“卿家平。”弘治皇帝頷首。
他凝視著李朝先。
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道人,對於自己,猶如所有人一般,表現出誠惶誠恐,弘治皇帝顯得滿意,他討厭裝神弄鬼的人:“朕聽說,你已預測了這一場暴雨。”
“是。”李朝先頷首:“並且,臣在兩個月之前,曾向禮部示警。”
弘治皇帝皺眉,道:“是嗎?張卿家,為何朕沒有得到消息?”
張升出班,苦笑道:“臣也沒有得到奏報,可能是下頭的主事,並沒有當一回事,畢竟……”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李朝先一眼。
弘治皇帝慨道:“上天已經示警,可是朕竟懵然不知,可見朕………也難辭其咎,此次大雨,只恐會釀人禍啊,順天府,要小心了。”
他隨即看了李朝先一眼,道:“李道人道法深,令禮部重賞,朕賜其為上清真人。”
李朝先軀微微抖。
他已是真人了。
位列在龍虎山張氏大真人之下,現在陛下依舊敕封他為真人,看上去,似乎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可是這上清真人,規格卻是直接拉到了最高。
須知上清二字,源自龍虎山上清宮,那裡乃是正一道的大本營,曆代的真人,絕沒有得上清這樣的真人封號,就好像劉健,他為文淵閣大學士,這文淵閣,因在大,所以便被人稱之為大學士,以文淵閣冊封的大學士,當仁不讓,就了首輔大學士。
而謝遷,也被稱之為閣大學士,可他的封號,卻是東閣大學士。
這東閣和文淵閣,都在大,是閣的統稱,可只有文淵閣命名的大學士,才然為閣首輔,這是不文的規矩。
上清真人也是一樣的道理,以龍虎山上清宮命名的真人,天然就比其他的真人,要重要的多,除了大真人之外,只怕沒有人可以和李朝先分庭抗禮了。
李朝先心裡慨,果然跟了師叔,一輩子無憂啊。
若不是死死的抱住師叔的大,何來我李朝先的今日,只怕現在,還一輩子默默無聞呢。
他忙是行禮:“謝陛下恩典。”
說著,他看了方繼藩一眼。
龍泉觀那些地,真是送的值了。
也不枉自己日東奔西走,為新城的風水背書。
弘治皇帝看著這暴雨:“這樣的暴雨,只怕遲早要釀災禍。諸卿,這雨不知下到何時,趁著天還早,除必要當值之人之外,其餘之人,趕回家歇了去吧。”
劉健無奈,不過他心,卻顯得震撼。
此時,再沒有人去搭理那次仁尼瑪,次仁尼瑪算是名聲徹底臭了。
倒是無數人,看著李朝先,心裡嘀咕,過一些日子,只怕要請李真人來府上看看風水……又或者想,最近諸事不順,該請他看看命格。
眾人已不敢怠慢了,這般的大雨,是沒辦法辦公的,現在不趕著回去,難道打算留在宮裡過年嘛,要知道,這大明宮之外,可是一片荒蕪啊,宮裡可伺候不起這麼多人。
眾人這時,心裡已是苦不迭。
這樣怎麼回去?
兩個多時辰的路啊,還是這等狂風驟雨。
可陛下哪怕在恤他們,也不可能留他們在宮裡過夜。
所以,眾人只好告辭,一個個穿上了鬥笠,狼狽不堪的沖了風雨之中。
這酸爽。
這狂風將人吹得東倒西歪,哪怕許多宦來冒著風雨來協助,卻也狼狽無比。
方繼藩也跑了出來,一看這雨,不頭皮發麻,他忍不住想要回去,和陛下說說,要不,留下來住幾日吧。
可見朱厚照也被趕了出來,兩人大眼瞪小眼,朱厚照大笑:“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本宮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雨呢。”
他躍躍試,要沖雨幕。
方繼藩覺得這人肯定腦子有問題。
卻朝朱厚照道:“殿下,背人,來背人。”
“啥?”朱厚照朝方繼藩看來,一臉疑:“你自己不會走,又想占本宮的便宜,別說你腦殼又疼了。”
方繼藩手舞足蹈,風太大了,聲音出了口,便飄到不知哪裡去了,只好拉著朱厚照耳朵大吼:“背一背劉公,他年紀大,殿下表現的機會……來了……”
朱厚照回頭,後知後覺,果然看到劉健在那兒踟躕,畢竟是閣首輔大學士,不能像尋常大臣這般的狼狽,丟不起這個人啊。
朱厚照二話不說,沖到劉健面前,一把將劉健背起,劉健嚇了一跳,在半空撲騰,卻一下子,朱厚照已背著他沖進了雨幕。
劉健要大什麼,狼狽的不得了,好不容易,在朱厚照的背上緩了口氣,意識到了太子殿下是要背著自己出宮,他還是忍不住大:“殿下,殿下,老臣蓑都還沒穿呢。”
雨聲太大,朱厚照聽不見,只埋著頭,健步如飛,嘩啦啦的雨水,拍打在劉健的面上,渾瞬間淋了。
“……”劉健腦子有點懵。
方繼藩在奉天殿的簷下看了個真切,對太子,他是服氣的,忍不住手蜷作喇叭狀,大吼:“殿下,殿下,別將劉公送回家了,往西山醫學院送吧,你大爺!”
這得多頑強的生命力,劉公才能堅強的活下去啊。
方繼藩回頭。
見李東和謝遷瞠目結舌的看著劉公已消失在了雨幕。
而後,李東和謝遷見方繼藩朝自己看來,嚇的臉都白了。
李東和謝遷異口同聲道:“快,拿鬥笠和蓑來,快!”
卻在此時,李朝先卻是沖了來,忙是給方繼藩披上了鬥笠和蓑,李朝先笑呵呵的道:“師叔,我背你?”
“你背的嗎?”
“這……小道……”李朝先笑嘻嘻的看著方繼藩。
他太佩服師叔了。
這個世上,若還有人令他佩服,只有方師叔。
聽方師叔的話,準沒有錯。
方繼藩齜牙道:“你趕走吧。”
“噢。”李朝先沒有猶豫,沖雨幕。
等方繼藩目繼續落在李東和謝遷上,正在猶豫,這兩個,哪一個比較重要,生命力更加頑強的時候。
李東和謝遷已是穿好了蓑,齊聲道:“雨這麼大,得趕啊……”二人毫不猶豫,沖出了屋簷。
無數的大臣,俱都嚇了個半死,馬文升、張升、王鼇……一窩蜂的沖了出去,方繼藩給他們的機會不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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