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盤里只有禿禿的鏡托兒，和一堆碎鏡片。

“諸位可知，小小一面鏡子，我大盛的匠人們，是花了多個日夜，試錯了多次，才辛苦做的？”

阮嬈拿起一片碎鏡，高高舉在手中。

“這樣的碎片，我的工坊里堆滿了一屋子！石英砂都挖空了半座山！”

“西洋鏡是什麼價格，又有多難買到，想必諸位心里都清楚。如今我自己掏腰包，耗費無數人力財力，終于制作出了咱們大盛自己的西洋鏡，讓京中所有家眷都能用得上，難道反而是做錯了麼？一千兩，諸位夫人小姐，當真覺得貴麼？”

“原來這一面鏡子背后竟有這麼多坎坷，要是這麼說，這鏡子賣一千兩，倒也說得過去。”幾位眷私下里議論。

“你們不要聽這小娼婦的三寸不爛之舌！巧舌如簧，最會蠱人心！一面鏡子縱然值一千兩，打碎了照價賠償便是，為何要規定雙倍賠償？還不是想銀子想瘋了？”盧氏仍不死心的嚷嚷道。

這麼一嚷嚷，眷們頓時也疑了。

“對啊，為什麼要雙倍賠償呢？這不合理呀。”

“就是，鏡子這麼容易碎的東西，誰不會有個失手的時候呢？”

阮嬈見狀，一臉鎮定的解釋道

“鏡子值一千兩，我留仙臺的貴賓名額，值一千兩。”

說話間，朝文氏使了個眼。

文氏心領神會，立刻下去準備了。

“凡購買我留仙臺鏡子的夫人小姐，芳名會被收錄進我留仙臺的寶冊中，終被我留仙臺奉為貴賓，無論何時來留仙臺，都可在樓上梳妝、更、休憩的便利，分文不取。”

話音落，眾人便見幾位發式繁復的嬤嬤登上了臺，隨之，一個梳妝臺也被小廝們搬到了臺上。

“有沒有哪位夫人，想試試我們留仙臺梳頭嬤嬤的手藝？”阮嬈笑著往臺下掃視一眼，目詢問。

眷夫人小姐們自然都拉不下這個臉，沒人吱聲。

只有個臉黑頭發枯黃的賣菜婦人，左顧右看一圈，最后畏畏的舉了手。

“請這位姐姐上臺來，親自指一位嬤嬤為您梳頭吧。”

r> 賣菜婦人被請上了臺，局促不安的坐在梳妝臺前，指了離最近的嬤嬤梳頭。

臺下的眼睛都看著，那嬤嬤手腳利落的將打結枯黃的發髻拆開，用頭油浸潤一遍再疏通，然后開始盤發。

一頓作下來，婦人那枯草一樣的碎發全都服服帖帖被挽了亮順的發髻，看上去整潔了不，整個人都顯得有神了。

接著，梳頭嬤嬤開始給凈面，敷，妝點，不多時，一個干凈利落神采奕奕的婦人出現在鏡中，前后簡直換了一個人！

臺下所有眷一片嘩然！

早聽說有手藝極高的梳頭嬤嬤，能夠據人的、臉型、著選擇合適的發式和妝面，卻不曾想，這樣的人竟臥虎藏龍在留仙臺中！

若是買上一面鏡子，就能在外出的時候有個落腳點，不僅可以小憩，還能專門打造的妝面發式，這買賣當然劃算啊！

“這鏡子我買了！”

“去哪銀子？”

立刻有識貨的眷開始往店里走，準備錢了。

盧大夫人還想繼續破壞留仙臺的口碑，奈何黔驢技窮，只好不甘心的朝虞二夫人使了個眼。

虞二夫人忍了多時，早就按捺不住要罵出聲了！

“大家都不要信！是個騙子！”

虞二夫人瞪著一雙眼珠子死死盯著阮嬈，恨不得現在就飛上去咬死！

“就是這個小娘皮！先前串通游方道士嚇唬人，我這才不得已將其間鋪子賤賣給！簡直卑鄙無恥！”

“虞夫人這話可有證據？”阮嬈目冷清的反問道。

“自然有證據！我已將那游方道士抓住，錄了口供！”虞二夫人突然掏出懷中的狀紙，上面麻麻寫滿了字，還摁著紅手印。

“你這個騙子！我勸你早些將我虞家店面還回來！否

則，我便將這狀紙遞京兆府，送你進去吃牢飯！”

阮嬈淡淡一笑，“去吧，趁著衙署下沒下值，趕去。路在那兒，好走不送。”

虞二夫人一愣，“你不怕？”

“有什麼可怕的？本就是自愿買賣，公平易，又有牙人作證，別說京兆府，便是你敲了登聞鼓，告到陛下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阮嬈不慌不忙。

虞二夫人其實心里也知道告不贏，只是看年輕，想趁機嚇唬一番，以名聲為要挾，將鋪子再贖回來。

沒想到這小娘皮看著年紀不大，心倒是穩如泰山，就不像是個待字閨中的小娘子，反而像是久持中饋的厲害宗婦。

眼看算計落空，虞二夫人摧肝撓肺，慪的不行。

一時糊涂賤賣了七間鋪子，這段時間真是輾轉反側，悔到腸子都青了！

于是昨日裴家二夫人來找，當即就答應了配合們的計劃。

就算要不回來這七間鋪子，也不能讓誆騙的人好過！

“當初買賣時，說家中原先是做死人生意的！這樣的人渾沾滿晦氣，你們當真敢用賣的東西嗎？也不怕半夜那鏡子里出現的不是人臉！”

這話頓時嚇退了快要走到店門口的眷。

畢竟無論是做的還是賣菜的，誰都不想沾惹什麼不干凈的東西。

一句似是而非的威脅，幾乎要擊退所有想買東西的人。

“本王竟不知，堂堂鎮國公府，什麼時候了做死人生意的地方了？”一道清潤儒雅的輕笑聲突然傳來。

下一刻，兩列執甲士兵十分強的將人群一分為二，出中間一道寬敞的道路來。

八寶琉璃頂的豪華馬車停在路的一側，鴻臚寺卿穿服，親自上前簾子，恭敬相迎。

隨后，錦華服的年輕王爺緩緩從車里走下來，眉目俊雅，溫潤謙和。

一下車，他的目便越過黑的人群，直直朝臺上的阮嬈來，眸中突然便含了笑意，繾綣。

r> 阮嬈一愣。

上旻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

“憫王爺駕到！閑人回避！”隨侍的小太監尖著嗓子唱喏。

看熱鬧的老百姓這才反應過來是貴人駕到，還是金尊玉貴的王爺。

大盛朝有律例，親王出游，平民百姓需回避，不得直視，更不得高聲喧嘩。

至于宦眷們，則需要上前行禮。

“見過憫王爺。”

所有宦眷齊齊向上旻行禮。

“都免禮吧。”說話間，上旻徑直走到虞二夫人面前。

“這位是新晉的長平侯夫人吧？”

虞二夫人心頭一跳，趕低著頭應下“正是。”

“夫人似乎與嬈嬈有過節？”上旻輕聲問道。

“……”

虞二夫人一下子傻了眼。

是承認，還是不承認？

上旻本不在意答或是不答，不疾不徐的接著道

“年紀小，不知哪里曾得罪過夫人，本王先替先跟夫人賠個不是。夫人乃堂堂侯夫人，就不要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了吧？”

這話里的維護之意，袒護之，以及赤的宣誓主權的意味，簡直溢于言表。

虞二夫人愣了半晌，其他眷更是一片嘩然，不小姐的芳心碎了一地。

什麼？新晉的憫王殿下，居然中意臺上那個狐子？

“王爺的好意，裴某心領了！裴家眷從無行差踏錯，無需跟任何人賠不是！”一聲清冷的男聲突然打斷眾人的思緒。

眾人抬眼去，只見一道拔頎長的影下馬走來，后浩浩跟著半條街的衙衛和隨侍，就連京兆府尹都跟在他后抹著汗一溜小跑。

年輕權臣，威勢煊赫，可見一斑。

上旻抬眼看向來人。

裴璟珩亦抬眸冷冷朝他看來。

二人對視，彼此都看清對方眸中那不斷閃爍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