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被劈開的桌案雜堆在地上。

茶水和污在那地上的茶盞碎片中，一片狼藉。

云喬兄長哭嚎不已，抱著自己手跪在地上，哭著討饒。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那模樣姿態，可笑又諂。

蕭璟冷眼瞧著，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眼前這奴婢膝的男子，和云喬想到一。

云喬那子，絕不會如眼前的男子這般，諂討好趨炎附勢，沒有毫骨氣。

說來也怪，他進了云家，瞧著云家的人，從這哥哥到嫂子，都是趨炎附勢之人，這樣的家風，怎麼偏偏養出了云喬那樣的骨頭。

真是奇了怪了。

難不，歹竹真能出好筍？

甚至，云喬的模樣長相，也和這個哥哥毫不相像。

這兄長不過中人模樣，相貌平平無奇，偏偏云喬，卻生得絕。

蕭璟微有不解，轉念卻想，或許云喬和這兄長的容貌，是一個肖似父親一個像母親。

云喬兄長的長相，的確是和云喬父親，一個模子里刻出來般的相似。

可云喬，卻并未全然像的母親。

只有一雙眼睛，像母親。

其余之，既不像母親，也不像父親。

蕭璟正想著，門外云喬母親跌撞的闖了進來。

瞧見自己兒子的可憐模樣，當即心疼的撲了過去，將兒子護在后。

“兒啊，兒啊，這手怎麼回事？誰給你弄的！”

焦灼的問著兒子這話，云喬兄長哪里敢說話。

倒是蕭璟，冷眼瞧著這老婦人，一副心疼兒子的做派。

笑了聲，重又落座在上頭座椅上，淡聲問“你這般心疼你這兒子傷，昨夜云喬臉

上落得那樣可怖的掌印，怎不見你心疼，反倒暴雨天將趕了出去，難不在你心里，就只有你這兒子，是你的孩子？云喬這個兒，就不是你的骨？”

蕭璟對云家重男輕之事，也稍有耳聞，可他是絕沒想到，這云家人，竟做的如此過分。

能縱著云喬兄長，對云喬手。

云喬母親聞言也聽出來，是眼前的蕭璟對自己兒子的手。

聽得他提及云喬，那滿頭白發的老婦人，目閃爍。

片刻后，卻咬著牙，梗著脖子道

“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早該隨那夫君沈硯赴死才是全了好名聲，說不準還能給家里掙個貞潔牌坊，可卻茍且生不守婦道，敗壞自己的名聲，我沒有這樣的兒。”

方才云喬嫂嫂去請云母過來，云母本是不肯來的。

那云喬兄嫂，倒是不在意云喬是否清白是否為亡夫守貞，只覺得云喬能攀上太子便是莫大的福氣。

可云喬母親，一慣最重規矩禮教，教導云喬戒規訓，告訴云喬，子貞潔比命重。

即便蕭璟是太子，在云母心里，云喬也不能不守婦道和他不清不白的糾纏，就是覺得，云喬應該隨沈硯去死。

蕭璟冷不丁聽云喬母親說出這樣的話，養氣功夫再好，額頭沒忍住崩起青筋。

“你竟要你自己的親生兒去為旁人殉葬？只為了一貞潔牌坊這樣的死？”

蕭璟話音驚詫不解。

不敢想象，云喬

的母親，說得出這樣的話。

云母憂心忡忡的抱著自己兒子的手查看，聞言目微閃，答道“失貞不潔的子，茍且生的活著，也是讓旁人的唾沫星子淹死，還不如早早自己死了干凈痛快，何必忍辱生，一輩子旁人指指點點，你一個出高貴的男子，哪里懂得這世道失貞子的艱難，我要去死，也是為好！”

這一番話耳，蕭璟冷笑不已，也算徹底明白云家究竟是個什麼魔窟，云喬這母親，又是個怎樣纏著云喬脖頸，幾乎要將勒死的繩索。

明白了為何昨日，云喬昏倒在雨中后，是那樣絕的模樣。

有一個這樣的母親，想來該是極為辛苦的長大。

他低垂眼簾，目沉黯，明白了，當初在沈家，為何云喬是那樣逆來順的模樣。

有個這樣的母親，日日在跟前耳提面命的規訓，云喬可不就活了泥人木偶一樣的脾。

蕭璟想通當年之事，冷冷收回視線，嗤笑了聲道“失貞不潔也好，二嫁之婦也罷，只要乖乖呆在孤邊，必不會這世道半分指摘。”

話落，抬步往廳堂門外走。

云喬母親聞言閉了閉眼，攥著自己兒子手的作微僵，低垂下的角帶苦笑，微微力跌跪在一旁。

心底既苦又釋然，目低垂，復雜難言。

閉了閉眸，心底嘆息道，

瞧，的兒到底命好，比有福氣，便是失貞不潔，做了世道不容之事，起碼，起碼還有人，愿意護著，不必如當年那般，一時為所迷糊涂，最后落得一生難堪。

蕭璟往門外走著，行著云喬母親跟前時，不經意瞧見了跌

跪在地時，腕上出的一只木鐲子。

猛地頓住了步伐。

木制的鐲子便宜輕賤，滿街都是。

可這只鐲子上的花紋，極為特殊。

蕭璟年時，也曾見過一只。

那時是在西北，明寧父親喬昀將軍重傷垂死之際，從懷里拿出那只玉鐲，囑咐他妥帖收著，不要讓戰場上的死氣污，染臟了那鐲子。

蕭璟時在西北軍中歷練，陳昀親自教導他兵書武功，同他有師生之誼。

明寧生母，也就是喬昀的妻子，因為被漠北的探子下了毒，為求自保叛國，險些還得西北全境淪于敵手，自己也作繭自縛毒發亡，后來喬昀也以殉城。

也是自那次之后，多年來，中原都無必勝的力去同漠北再打上一仗，只能勉力維持著西北的軍防。

當初蕭璟以太子之尊，為喬昀夫妻收尸，又念著喬昀的功績，不忍心讓自己這位以殉國的師父，因妻子之過，死后世人唾罵，于是為他瞞了妻子叛國之事，給了他和妻子雙雙以殉國的哀榮，又為他唯一的兒，明寧，求了郡主之位。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自己年時那位師父了。

今日，卻在云喬母親腕上，瞧見了這只，和喬昀死前給他那只，花紋一模一樣的鐲子。

蕭璟腳步頓住，垂首細細打量那只鐲子。

云喬母親意識到他的視線在自己手腕鐲子上打量，下意識放下袖子遮掩。

蕭璟這才收回視線，抬眼看向云喬母親。

他眉心微蹙，視線帶試探。

沉聲問“你認得喬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