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語塞,氣得瑟瑟發抖,若論武定是打不過他的,剩下皮子,本來就笨,萬萬不是他的對手,只有憋得面紅耳赤,使勁絞自己的手指頭。
皇帝拿眼乜,看鼓著兩腮,雙眼含淚的樣子只覺好笑,暗自盤算著,不知再說上幾句才能哭出來呢,就接著道,“單說志,何為志?上及天,下通地,氣魂寰宇,剛并濟,渡眾生,平天下,方為志。無志,不君。無志而位極,家國大禍!你說,朕的話對不對?”
錦書滿心的悲苦,對不對又有什麼關系,天下都到他手上了,他的話誰敢反駁,便躬道,“皇上說得是。”
皇帝在屋踱步,幽暗的火照著袖口的掐襕紋,一圈一圈,泛出微微的暈,凝目看著,心里寒意更甚。皇帝突然回道,“朕問你,你可知道慕容永晝現在哪里?”
錦書的心忽悠一墜,忙低眉斂神道,“奴才不知,奴才深居宮中,同宮外沒有任何聯系,并不知道十六弟的去向。”
皇帝在面前不覺得有什麼可避諱的,直言道,“這九年來他下落不明,朕心甚憂,慕容家只剩你們姐弟了,為免生出紕,倘若他哪天找到你,你同他說,朕不傷他命,只要他馴服,朕賜他錦玉食,讓他做個閑散王爺,也好你們姐弟團聚。”
先封個王,然后圈起來,再尋錯,或定個莫須有的罪名堂而皇之的加害,帝王鏟除異己不都是這樣的嗎,要是信了他的話才會大禍臨頭,此時雖不知永晝的去向,只要他還活著,不論在哪里,都比回到京城好,在外頭至還有自由,若聽信了他的話到了他眼皮子底下,要保住命,恐怕還得花上大力氣。
皇帝角抿,見只低著頭默不作聲,也知道在想什麼,行至門前往外看,風停了,雪愈加綿,紛紛揚揚如扯絮一般,遠的屋宇已覆上一層厚厚的白,天地間茫茫一片,寂靜無聲。
啪的一聲炭,虧得炭盆用銅罩子罩住了,火星子倒未濺出,錦書卻唬了一跳,慌忙抬眼,正對上皇帝的視線,只見他面沉似水,慢慢道,“大英的元氣才剛恢復,若有戰事,百姓苦,朕既然答應,你就不必有別的顧慮。”稍一頓,指了指柜臺上扎一串的藥道,“你去吧,太皇太后跟前著心當差,若朕看出你有歪的斜的,必不饒你。”
錦書將藥抱在前,肅了肅,卻行退至門外,到廊子下找了傘沿甬道出乾清宮,皇帝站在門前,只見那紫褐影逶迤而去,漸行漸遠看不清了,唯見漫天飛雪。
錦書怔怔的回到慈寧宮,還在為宇文瀾舟的話心里打鼓,崔貴祥迎上來,臉上大大的不悅,沉聲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路上風雪再大也不至走上一個時辰,你瞧瞧都什麼時候了!”
錦書垂手道,“諳達別惱,只因為在壽藥房遇著了萬歲爺,萬歲爺問話,所以耽擱了一些時候。”
崔貴祥這才哦了聲,左右看了看方道,“老佛爺要是問起,別說在壽藥房上了皇上,只說我吩咐你到庫里取煙去了。”
錦書應了,又問,“諳達,我把藥給綠蕪送去就了嗎?”
崔貴祥低了嗓門道,“可別,要想留著腦袋吃飯,最好是把藥給塔嬤嬤,讓過稱,小心使得萬年船。你讓太醫開方子了嗎?”
錦書從袖里掏出一張紙來,恭恭敬敬呈上去,“五帖藥,每帖艾草二兩,紅花八錢。”
崔貴祥接過一看不由吃驚,方子上分明是皇帝的字跡,便問,“萬歲爺給你抓的藥?你怎麼敢萬歲爺給你抓藥?你好大的膽子!”
錦書囁嚅道,“諳達別嚷,我不知道那是皇上,皇上穿著常服,一個人在壽藥房里,左右沒有前的人在,我只當他是當值的太醫,就糊里糊涂請他抓藥了。”
崔貴祥嘆了口氣,“萬歲爺沒惱,算你命大罷!塔嬤嬤在東偏殿里,正張羅給太皇太后沐浴的事兒呢,你把藥連方子給,就什麼都知道了。”
錦書趕給崔總管道福,多謝他的提點,崔貴祥擺了擺手道,“多大點兒事,謝什麼,趕把藥送去吧,遲了不好。”
錦書道是,提著藥往東偏殿去,恰逢太監抬著澡盆子送到廊子下,塔嬤嬤正指派人在殿里鋪油布,錦書行了禮把方子給,瞧了一眼,也沒說什麼,領上暗房里過了稱,方喚來司浴的綠蕪把藥收著。
“你上聽差房里找你師傅去吧,今兒年三十,太皇太后有賞,一人一簪子,給你們添妝奩。”塔嬤嬤笑著道,“你師傅瞧你沒回來就給你領了,你上那兒拿去,今兒好好當差,明兒早上準你們晚起。”
這是一年才有一次的好事,皇宮里的所有人只有這天是能睡得稍晚一些的,錦書到底還是小孩兒心,聽了喜不自勝,又有賞,又能晚起,多好的事兒啊,笑著哎了聲,請個雙安,就往聽差房里找小苓子去了。
第十四章 餞舊迎新
聽差房里的苓子正拿著剪子在一塊藍咔啦上比劃,見來了就招呼,“快來給我絞,樣子畫好了,我右手燙著了,使不上勁兒。”
錦書聽了上前拉了的手看,中指的指腹和虎口燙壞了好大一片,上了一層藥,油膩膩的,聞著還有一怪味道,接過手里的剪刀問,“當差燙的?還疼嗎?”
苓子道,“這會兒不疼了,張福叔的耗子油真管用!我前頭上銅茶炊那兒倒水喝,燙著的,疼得只好把手在雪地里,后來張福叔拿了一罐子藥來,說是拿才生出來的沒的小耗子熬的油,一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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