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正喁喁閑話,務府太監到了門上,著嗓子道,“有賞。”
錦書忙下地接迎,后面蘇拉太監抬了好幾個盒子進來,頒賞的藍頂子唱歌似的念單子,“著賞謹嬪慕容氏,白狐皮十二張、東珠十顆、赤金盤螭瓔珞圈一套、金鑲寶頭面兩盒、端研二十方、玉如意兩對、鹿胎膏六盒、兩尺四寸玉觀音一尊、彩銀一千兩、金瓜子兒六袋……謹主子領旨謝恩吶!”
錦書泥首行禮,“萬歲。”
諳達太監上來攙扶,笑道,“主子大禧,奴才給主子道賀了。主子擎等著,奴才這是第一撥,后頭還有恩旨呢!”說罷又故作神的低了聲道,“奴才原不該上諭的,既然是主子您,也沒什麼了。聽說那道諭本該皇后娘娘發懿旨的,萬歲爺這回命務府直接請了大印,嘿嘿……謹主子可是貴不可言吶!”
晉位的事不言自明了的,錦書只恬淡一笑,轉臉吩咐蟈蟈兒打賞,太監們千恩萬謝辭了出去。屋子里的人正要清點尺頭,崔貴祥門上進來了,嚴謹打個千兒,呵腰道,“請謹主子安。老佛爺傳小主兒過慈寧宮問話呢!”
第160章 倉皇北顧
錦書蹲福了聲干爸爸,太皇太后那里傳了崔貴祥親自來搬口諭,想來事大大的不妙。
心里嗵嗵急跳,一時沒了主張,惶惶道,“老祖宗那兒是什麼意思?”
崔貴祥眼里晦暗一片,蹙眉道,“太皇太后倒沒下旨,只是皇太后在慈寧宮呢,臉鐵青,怕是憋著一口氣要發作出來。”他轉臉對錦書跟前伺候的人道,“春桃姑娘別愣著,瞧時候萬歲爺該散朝了,你趕上太和殿邊上的巷子里搬救兵去。和李玉貴說,謹主子有難,他往萬歲爺面前遞話兒,請主子爺立時往慈寧宮去。”
錦書唬得發,面上只強作了鎮定,對崔貴祥道,“干爸爸,依著您看,我這回怎麼應對才好?”
崔貴祥是極力維護錦書的,只可惜人微言輕,就是太皇太后跟前,也不過只是稍微的上兩句,并不能左右主子的想法。
他歪著頭手,眼角的皺紋都攢到了一起,沉聲道,“皇太后是咬了后槽牙的,橫豎鐵了心要治你。這回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口了,你可千萬仔細,皇太后不是等閑人,吃齋念佛,未必就積德行善。在南苑王府是出了名的白臉姨娘,雄似的人,當年的敦敬皇貴妃約就栽在手里。心里對慕容家有疙瘩,對你也不會留,你千萬警醒著點兒,好生提防。太皇太后疼你,你是知道的。如今不過口頭心里撒不開太子爺,連帶著也恨你。可老人家善兒,你別怕拿話呲達你,臉皮子要厚,得住打罵,千萬別顯山水的,瞅準了抱著的求,把先皇貴妃頂在頭上也使得。太皇太后上了年紀念舊,和皇貴妃婆媳又好,你哭天抹淚的念叨皇貴妃,難保就心了。”
錦書怔忡著道是,稍收拾了就跟著上了肩輿,一路朝慈寧宮逶迤而去。
進了慈寧門上中路,遠遠就看見明間里頭太皇太后往南正襟危坐著,垂下頭腳下加上了臺階殿,邁進門檻就跪在金磚地上磕頭,“奴才給老祖宗請安,給太后老佛爺請安。”
座上哼了一聲,不起喀。錦書口發,心都攥了起來,剛才進殿下意識瞧了一眼,太皇太后左面是臉灰敗的皇太后,右面是拉著臉子腰而立的塔嬤嬤,氣氛莊嚴肅穆,恍惚到了三堂會審的刑部衙門。
皇太后撇一眼跪在錦書后的人,冷淡道,“蟈蟈兒出去,審你主子,和你沒什麼相干。你到廊子下侯著,哪兒都不許去,聽從我這里差遣。”
蟈蟈兒遲疑著看錦書,前面人脊背窄窄的,微微的輕,像暴風雨里飄搖易碎的花。萬分的丟不下手,深深磕了頭道,“求太后老佛爺別奴才出去,奴才要陪著我們主子。”
太后也不多話,瞪眼睛呵斥,“你好有忠心,卻是用錯了地方。還杵在這兒干什麼?出去!”
蟈蟈兒嚇得一噤,只得應個是,斂站起來退出了明間。
太皇太后聲音里帶著利劍似的,從牙里出幾個字來,“慕容錦書,你可知罪?”
錦書不一,俯首道,“老祖宗圣明,奴才寢食難安,日夜煎熬,奴才知罪。”
皇太后發狠道,“知罪就好!母后,這賤婢草一樣的人,竟帶累了我的東籬,這份仇恨怎麼算?”說著哽咽著哭起來,“我的心肝寶貝,這會子過得半人半鬼,全是害的!請母后為東籬做主,拿這賤婢的來償還東籬!”
太皇太后悲從中來,不由也捂著帕子哭不可遏。殿下跪著的錦書愈發心驚,只聽太皇太后道,“我早知道是個妖孽,是替慕容家報仇來了。恨只恨我當時手太,才弄得今天這慘淡樣兒。錦書,你當真是一點良心也沒有,虧得我那樣疼你!你有氣兒就沖著我老婆子來,太子待你一片赤誠,你怎麼忍心害他呢!”
錦書心里也有愧,一時哽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止了哭道,“老祖宗,奴才真個兒死了。奴才不知道太子爺用這樣深,原當奴才冊封了他能作罷的,可沒想到……奴才絕沒有要害他的心啊,請老祖宗明鑒。”
太后啐道,“你巧言令,真該拔了你的舌頭!你倒是會和稀泥,寥寥幾句就把自己撇了個干干凈凈。你游移在他們父子之間,可惡可恨頂!你是存著心的,挑嗦他們父子的關系,扳倒一個是一個,下頭該著皇帝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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