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那樣的巧,前腳知道了弘吉駙馬的份,后腳就被那群假扮茶商的韃靼人帶走了。正恨他要殺永晝,這麼一來就真了離弦的箭,再不會回頭了。他的一片癡付諸東流,手腳無力得幾乎要癱倒。四下打探毫無回音,在這漫天飛雪里束手無策。
他覺得自己就要支持不住,心頭著千斤大石,不上氣來。
帳下軍機們瞧他愈發憔悴,暗里著急卻不好出言寬。那是日月高懸的天子,尊崇無上,便是善意的規勸也要講究分寸,不能縱著兒來。天威難測,萬一不留神哪句話了逆鱗,傷了天子臉面,這火頭子上澆油,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皇帝乏力的揮手,“你們跪安吧!仔細留意些,旗下的士卒雖是經百戰的,到了極寒之下也有松懈。韃靼人蠻夷,冷熱都得,要防著他們冷子陣。”
眾人忙起打千兒卻行退出去,順帶手把嚇傻的蛇頭也拉出了行在。
風卷著雪胡天胡地的迎頭撲來,落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幾個侍拿板刮金帳四圍的積雪,鋪在地上的猩猩氈才出點紅來,眨眼又被覆蓋住了。
阿克敦叉腰子在營房門前站著,頂子上結了冰凌,他就手一敲,跟瓦楞下的凌柱似的,咔咔的往下掉。
“這鬼天兒!”他啐了一口,回頭對富奇道,“公爺,水囊子都結了冰,沒日沒夜的下雪,連口水都喝不上了。周圍能點著的東西都燒完了,總不能一直捧著雪嚼,您說句話吧!”
富奇斜眼打量他,“這麼點子事兒就難壞你了?行軍打仗,一酒二醋三水,沒水?就著喝醋,兩口下去準保不了。”
旁邊懵了半晌的蛇頭往北一指道,“軍門,我知道前頭克孜湖盡頭有個荒村,沒辦法了就往那兒拆房子當劈柴吧!”
繼善愣了愣,低了嗓子喝道,“有個荒村?怎麼這會子才說!”
那蛇頭面難,吞吞吐吐的說,“那個地方不吉利,我們漠北人不提那地方。好好的村子,一夜之間人都死絕了,聽著就瘆人得慌哩,咱們領路都繞著那地方走。”
“好小子,你活膩味了,銀子塞得打嗝,還給老子藏著掖著!”阿克敦在他的駱駝皮帽子上了一把,“我上人,你前頭引道兒。”
繼善思忖道,“韃靼人不是神仙,我就不信帶著個人能跑多遠。你先別忙,調上標營一隊人馬往那荒村里去,細細的查檢,連墻兒也別放過……我估著,主子娘娘不定就在那地方呢!”
阿克敦領命去了,昆和臺捻須道,“先別和萬歲爺說,等有了眉目再奏報的好。”說著回看那巍巍牛皮大帳,帳頂上標桿矗立,明黃行龍旗迎風招展。他悵然一嘆,“萬歲爺如今是有了當,人啊,真是誤煞英雄漢!”
繼善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弘吉圖汗是當年的慕容十六,皇貴妃到了他邊,姐弟通著了氣兒,貴妃娘娘臨陣倒戈,就是找回來了,萬一對主子不利該當如何?”
這話說得眾人一凜,面面相覷著沒了主張。隔了好一陣兒昆和臺才道,“人總是要找的,咱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主子娘娘丟了,萬歲爺臉上無,君辱臣死,這個道理大伙兒都知道。后頭的事兒,等把人找回來了再說不遲。”
克孜湖其實離南軍大營并不算遠,一來一回統共花了一個時辰。阿克敦找著了引火的干柴,還帶回來個令人咋舌的消息--
弘吉圖汗要納俘為妃,要奉大英端禧皇貴妃做韃靼閼氏!
皇帝被這突來的噩耗猛地擊中了,他愕然怔在那里回不過神來。天底下有這樣的事?這個永晝難道瘋了不?要娶親姐姐,要壞了三綱倫常嗎?千算萬算也沒料到會有這種事,先頭說命無憂,結果竟是比落進敵人之手更可怕。
“你哪里得來的消息?”皇帝定睛瞧著阿克敦,臉慘白,形如鬼魅,“你探到了皇貴妃的行蹤?”
眾人俱被他的潑天巨怒嚇得子一矮,阿克敦秧跪下叩首,“請主子息怒,奴才進村子時韃靼人已經撤離了,只留下一個蔑兒乞奴隸傳話,說……”
“說什麼?快說!”皇帝氣得搖,猛抄起案上手札劈頭砸過去,見阿克敦兀自磕頭不止,便知道后頭話不好出口。他深吸兩口氣站起來,沉聲道,“那個蔑兒乞人在哪里?”
阿克敦忙道,“安置在糧草庫里,奴才這就把他帶來。”說著曲退到營帳外,傳令中軍把人押解過堂應訊。
皇帝滿腔怒火幾癲狂,他赤紅著眼在帳踱步。慕容高鞏養的什麼兒子?簡直喪心病狂!真個兒是把對戰的好手,知道怎樣讓人五俱焚。他這是在報復他?單為了一己私,把錦書置于何地?
可恨至極!他的拳握得咯咯作響,滿心的忿恨像滾燙的巖漿,累積翻騰著隨時就要磅礴而出。那畜牲要作踐自己的親姐姐,早聽說慕容氏荒,以為經歷了浩劫,幸存下來的人該當是清醒的。錦書口頭心里一刻不忘,結果等著盼著得來的是這樣的結局!
營的厚氈子了起來,那個滿污垢的蔑兒乞奴隸被捆綁著,裹著風雪被推了進來。羊圈馬糞堆子里長大的下等包,何嘗見過這樣堂皇的殿宇,這樣金貴非凡的人!一時心頭怦怦狂跳,沖得耳鼓呼呼鳴,膝蓋一便拜倒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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