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襲金營失敗,李剛與葉非皆被趙恒訓斥,斥他們自作主張,不計後果。
太宰蔡景與宰李西敏等主和派大臣在前進言,汙蔑李剛與葉非故意陷陛下於不義,趙恒聽信讒言,收回李剛和葉非的兵權。
聽聞消息,我立即前往延和殿麵見大皇兄。
“大皇兄,李剛敵有功,葉非勤王有功,為何收回他們的兵權?”我又著急又生氣,不顧份對著宋帝大呼小。
“皇妹稍安勿躁。”大皇兄趙恒不慌不忙地說道,從案起,朝我走來。
他穿紅圓領大繡袍,頭戴展角襆頭,腳穿底靴,與六哥有著二分相似眉眼的臉龐,相較以往的潤,消瘦了些。
想想也是,金兵侵,包圍汴京城,大皇兄做了二十六年的太子,養尊優,學著父皇風花雪月,侍弄書畫,幾乎從不理會國事軍政,平時也不多多學著如何治國安邦。父皇下詔禪位於他,他涕泣推辭,想必也是覺得自己無能亦無力接手大宋江山。
甫一繼位,便是江山、金國兵戈侵擾的軍國大事,即使是六哥,也會日夜焦慮、愁白頭發,更何況是膽識謀略皆庸常的大皇兄。
倘若由六哥繼位,六哥一定會大展手,將二十年來所學的學以致用,力挽狂瀾,扭轉乾坤,救大宋萬民於危難之際,還我大宋河山永世太平。
“大皇兄,蔡景與李西敏所言皆荒謬,怎能聽信?”我惱怒於趙恒耳子,無主見。
“皇妹,家國軍政大事,你無須費心,朕自有主張。”趙恒似有不悅。
“大皇兄,臣妹雖是一介流,可是臣妹在金營待了幾日,見識過金兵的厲害與兇悍,金兵一日未退,絕不能收回李剛和葉非的兵權。”
聞言,趙恒憐惜道:“皇妹,你了委屈,朕痛惜難過,從今往後,朕不會再讓皇妹苦。”
我毫不讓,“既是如此,請大皇兄複用李剛與葉非。”
他皺眉,微惱,“皇妹,延和殿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回殿歇著,或者去華宮遊玩吧。”
心中的怒火更熾,我氣急敗壞地質問:“大皇兄,李剛和葉非手無兵權,假若金兵攻城,如何是好?誰能敵?蔡景可以嗎?還是李西敏可以?”
趙恒一怔,須臾才道:“皇妹休要多言,退下吧。”
怒目瞪他良久,我無奈離去。
大皇兄沒有改變旨意,李剛與葉非喪失兵權,賦閑在府。
金營傳來消息,金帥雷霆大怒,決意斬殺六哥與李容疏。
後又聽聞,他們逃過一劫,不知怎麽回事,金帥饒過他們一命。
不知金帥是否聽聞李剛與葉非無權的消息,金兵複至汴京城下,耀武揚威。
蔡景向趙恒進言,下令不得得罪金兵。太學生數百人伏宣德門上書,指責蔡景與李西敏等為首的主和派為社稷之賊,要求罷免他們、起用李剛與葉非。聽聞蔡景退朝時,被京中百姓指著痛罵,扔菜葉子和蛋的多不勝數,且有人手揍他,幸而蔡景跑得快才沒挨打。
迫於民眾激憤,趙恒下令降蔡景與李西敏的職,讓李剛與葉非重新執掌兵權。
金兵圍城,趙恒驚恐,竟然遣使對金帥說:“初不知其事,且將加罪其人。”
所說的,自然是夜襲劫金營一事。
我氣得夜裏難眠,恨大皇兄不剛。
我希大皇兄能夠遠佞小人、起用忠臣良將,希擊退金兵,因為,我害怕金兵真的攻破汴京城,我會再次落他的手中,很怕很怕。然而,大皇兄讓我失了。
金兵再次攻城,葉非親率西軍抵,再次擊退金兵。
金兵停止進攻,又三日,金帥派人來京,向趙恒要求換肅王趙穎為人質。
不得已,趙穎哭哭啼啼地領了皇命前往金營。
六哥終於回來了,我翹首以盼。
這日,六哥進宮拜見趙恒與父皇之後,自然會來找我。
我在沁玉殿靜候他的到來,讓雪兒和霜兒將我打扮得有神一些,讓麵紅潤一些,可是,胭脂得再多,也無法掩蓋從心底滲出來的傷痛。
兩個時辰過去了,我等得不耐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六哥為何還不來?
雪兒急匆匆地跑進大殿,上氣不接下氣地稟道:“帝姬……王爺在華宮……還有……”
我一喜,向華宮奔去。
華宮是父皇下令修建的麗遊娛苑囿,原名“艮嶽”,取天下瑰奇特異之靈石,移南方豔珍奇之花木,設雕闌曲檻,葺亭臺樓閣,奐,仿佛人間仙境、瓊閣瑤臺。
靠近藻池,或輕或的語笑聲傳來,我猛然止步,著前方簇擁人群,怔忪無言。
春衫繽紛翩躚,宮飄飄飛揚,花枝招展的帝姬們,圍著六哥七八舌地說著,鶯聲燕語。
群芳怒放,各花瓣在令人沉醉的風中洋洋灑灑,淺白的,白的,淺紅的,嫣紅的,花雨漫天,幽香陣陣,好一副春爛漫的《華宮春景圖》。
十裏樓臺倚翠微,百花深杜鵑啼。
置皇妹的脂香中,六哥從容應付,隻是臉上的笑意似乎未抵達眼中。
“帝姬……”雪兒和霜兒齊聲喚我,想來是看見我滿麵冰霜而擔心我。
正要轉回去,六哥見我,撥開人群,微笑著朝我走來。
一襲繡麒麟白袍,腰束玉革帶,麵如冠玉,臉上漾著笑,俊得令人不敢正視。
我的皇姐皇妹們,惱怒地瞪著我,恨不得將我一腳踹回去。
我轉,快步奔回沁玉殿,一路奔寢殿,歪在貴妃榻上。
六哥走進來,坐在我腳邊,溫和笑道:“湮兒,不想見到六哥麽?”
“六哥已有那麽多皇姐皇妹了,不差我一個。”
“傻丫頭。”他拉起我,將我輕摟在懷,著我的發,“湮兒是六哥心中最親的妹妹,其他,都是皇妹。”
皇妹與妹妹,孰親孰遠,一清二楚。
方才的委屈與微怒,煙消雲散。
我賴在他的懷裏,聞著他上淡淡的熏香,恍惚間回到了以往,未曾去過金營,未曾劫難,我還是那個玩心很重、驕縱任的沁福帝姬。
猛然間,一雙冷酷的眼睛切我的眼前,我心中一凜,全抖起來。
六哥覺到我的變化,摟著我,著我的背,“湮兒,六哥在這裏,我們沒事了。”
我環抱著他的腰,的,擔心他就像母妃一樣離我而去,再也不回來。
母妃走了,父皇雖然寵我,卻無法理解我的心與,隻有六哥明白我的悲傷,了解我的孤單,隻有六哥能夠填平那因為母妃離世而產生的空缺。
過了兩日,六哥再來看我,告訴我金帥為何要換人質。
李容疏早慧,若非他隻有十歲的個子,所有人都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孩該有的智慧。
我逃出金營,完宗旺震怒得刀要砍他們的腦袋。
驚險之際,李容疏悠緩道:“假若元帥要聘帝姬為側妃,需讓帝姬回宮,稍後元帥再攜聘禮前往汴京提親。”
鋼刀沒有落下來,金帥咬牙道:“本帥的聘禮便是你們二人的腦袋。”
“帝姬自小與王爺親厚,假若元帥殺了王爺,帝姬會恨你一輩子。”李容疏悠閑道。
“你以為本帥會在乎的恨?”金帥怒火中燒。
“既然元帥不在乎,那便好了,立即砍了我們。反正王爺不得太上寵信,太上最寵信的肅王,正在汴京皇宮飲酒作樂。”
李容疏點到即止,金帥沉思半晌就命人嚴看管他們。
李容疏這麽說,就是要讓完宗旺明白,之所以大宋遲遲不送來財帛、三鎮,就是因為太上皇本不在乎康王的生死,能拖得一時便是一時。
就這樣,六哥和李容疏安然回京,肅王趙穎為倒黴鬼。
一提起完宗旺,我就全發抖,怒火焚心,恨意四竄,既而噩夢連連。
完宗旺,是我的噩夢,驅之不去的噩夢。
再多的熏香,也無法讓我安睡。
再多的安,也無法讓我再回到從前。
日日憔悴,夜夜難眠,畫樓深閉,暗消雪。
金兵終於北退,遣使城辭行,甚至給我一封辭別信,我看都不看就撕爛,將碎屑燒掉。
金兵一撤,蔡景與李西敏再次起用,複原職。
趙恒詔中山、太原、河間三鎮守將不要讓金人接收。
葉非以為此乃乘勝追擊的大好機會,上奏趙恒可以在金兵渡黃河的混時機聚殲金兵。趙恒聽信蔡景與李西敏等人讒言,擔心金兵卷土重來,再次招惹禍端,不但不聽葉非的用兵策略,反而再次收回葉非的帥印。
史中丞奏請不可撤掉葉非的兵權,於是,趙恒派葉非往前線抵金兵。
葉非以家國安危為重,上書趙恒,奏請集中優勢兵力破敵,調遣關中、河北、河東各路兵馬,沿著滄、衛、孟、一線設防,以防金兵。
然而,文武大臣皆以蔡景與李西敏為馬首是瞻,滿朝臣,滿朝皆是無識之徒和庸碌之輩,以為金兵已退,何必興師眾?
葉非的防策略未被采納,六哥扼腕歎息,天無奈。
臣又進讒言,李剛被外調河北河東宣使,被驅逐出朝。
於此,滿朝上下,都是相昏。
六哥本想進言,但是趙恒對他頗為忌憚,未免遭嫉,六哥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隻在康王府侍弄花草、閑談風月。
父皇見我歡不展、眉心愁損,搜羅很多奇珍異寶賞給我,我未曾打開便讓人拿下去。父皇帶我到翰林圖畫院,任憑我肆意塗,在多幅畫上盡揮墨,那些宮廷畫師看著我搗蛋,又心疼又無奈,不敢怒也不敢言,愁眉苦臉的樣子很好玩。
連續數日,我都到圖畫院玩耍,或是信手塗,或是以宮廷畫師的臉為畫紙,將墨塗在他們臉上、手臂上,或是命他們在前庭青磚上作畫,畫出霜雪圖,畫不好,就不能用膳歇息。
圖畫院被我鬧得飛狗跳,畫師與侍人搖頭歎氣,不置一詞。
因為,這是父皇允許的,隻為博我一笑。
一日,我從角落裏看見一副裝裱細的畫,便撿起來展開,未曾料到,畫上是一個影姿出塵的韶華。我驚得手一鬆,畫卷飄落在地,愣了須臾才又撿起來仔細端詳。
畫中,漫步桃花樹下,一襲春衫長飄逸地飛揚,眉目如畫,貌若瓊雪。
豔的桃花花團錦簇,如雲霞似織錦,鋪陳宮苑,襯得畫中人輕盈若飛。
輕薄如綃的桃花落在畫中人的麵前,瓣瓣嫣紅,片片含。
畫中人是我。
而這幅題為《潑墨桃花》的畫作下方的印鑒,是葉梓翔。
他的畫作怎會在此?
拿著畫卷,我怔怔地回殿,依在窗前,呆那明的春。
原來,父皇讓我去翰林圖畫院玩鬧,是為了讓我看見這幅畫。
原來,葉梓翔想以畫作博得我的芳心。
原來,除了詩賦,他的畫藝也如此妙。
可惜,我已心如死灰。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去翰林圖畫院,想必那些宮廷畫師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日日待在殿中,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徹夜難眠,白日裏萎靡乏力,湯水難進。
如此,日漸消瘦。
我再也不是那畫中的了,而隻是一個讓人同、被人恥笑的骯髒子。
這樣骯髒的子,如何承葉梓翔的深?如何對得起與石頭哥哥的約定?以何麵目再見關心我的人?不如就此了結一生,更好。
父皇憂心不已,日日來瞧我,我無語凝噎,淒艾地著他,或者,背對著他。
不幾日,病來如山倒,臥床三日仍不見好,病日益嚴重。
湯藥強灌下去,沒有藥效,補的靈藥吃下去,亦無用,隻有臥病在床,等候母妃來接我。
我知道,我本沒有病,隻是心病罷了,隻要我自己想開了,就能好起來,可我不願好起來,隻願隨風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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