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完宗旺離去之後,回到寢房,砸了很多東西,甚至取下牆上的寶刀,在園子裏耍刀,砍掉了三棵樹的枝椏。
這是深紅和淺碧告訴我的,還說從未見過王爺生這麽大的氣。
其時,王爺揮舞著寶刀,狀若發狂的猛,滿目紅,滿麵殺氣,可怖得很。
一個下人正巧走過,見王爺如此,嚇得手中的東西掉在地上。
王爺見之,直奔過去,手起刀落,砍了他的腦袋,一潑熱飛濺在地上。
們說的時候,目驚懼,可見真的被嚇到了。
心中悵然,想不到完宗旺會痛這樣。
再過七八日,我的子複原得差不多,深紅和淺碧又帶來唐括氏的消息:唐括王妃半夜自縊,終是魂飛魄散,再無生還。
珠真一直待在唐括皇後的華殿,唐括皇後認為義,養在深宮。
而王府裏的十餘位侍妾,都被遣散,一個不留。
我知道,這就是完宗旺對我的“代”。
你那麽多侍妾,隨便一個都可以為你生兒育,我呢?我怎麽辦?
我所說的這句話,讓他下決心為我遣散侍妾嗎?
這日,飛雪無休無止地下著,我蜷在聽風閣的貴妃榻上,著窗外靈似的白雪,怔怔出神。六哥在揚州,揚州下雪嗎?是否比北國暖和很多?
六哥,為什麽你還不派人來救我?湮兒等得太久了,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有人上樓,聽那腳步聲,我也知道是誰來了。
我沒有回眸,仍舊著扯棉絮似的雪花,眼角餘瞥見完宗旺撥了撥火盆裏的炭火,接著,他行至榻前,解下黑裘蓋在我上,“這屋裏冷,仔細寒。”
轉一下眼珠子,看他一眼,繼續看那連天的飄雪。
他俯,右臂撐在榻上,左手著我的額頭、眉心、鼻子、,帶了綿綿不絕的溫憐。
“以為遣散所有侍妾,我就會忘記嗎?”我拍開他的手,語聲譏誚,“我也是侍妾,怎麽不連我一起趕出府?”
“我從未將你看做侍妾。”他眼如深淵,狂風激湧,好似要將我吸附,“湮兒,遇見你之前,我的執念是征戰殺敵,遇見你之後,你便為我的執念,我想要你。”
“那真是王爺的不幸。”
“你的,你的心,我都想要。”完宗旺執起我的手,吻著指尖,“在我心中,你是我真正的妻。”
指尖所是他的的溫與意,雙耳所聽是他沉厚綿綿的低語。
我回手,斜扯角,冰寒一笑。
他坐下來,盯著我,目如炬,“我完宗旺,再無侍妾,唯有趙飛湮一人;所出子,也必為趙飛湮所出。”
我驚詫地看著他,呆愣得說不出話。
他以金國儲君之尊,說出這般迷人心的承諾,我心起伏。
他以天地之,許我以畢生榮寵的承諾,我不得不。
這番話,出自真心嗎?
完宗旺傾過來,右臂我後腰,“怎麽了?”
我找不到自己的舌頭了,“我……隻是你征戰所得的俘虜,我沒想到你會說出這番話。”
真的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或者說,真的沒料到他對我用如此。
我嚇得心跳了好幾拍,氣息不暢。
再恨再怨的子,聽了夫君這番話,也會得付出所有吧。
也許,是時候收回對他的“恨”了。
他繼續靠近我,輕我的,“湮兒,你的執念,是不是我?”
我掙了掙,卻掙不開他的鉗製。
微微低頭,赧道:“我……不知道,是不是……”
他慢慢將我攬進懷中,我的心抖得厲害,猶豫著要不要就此“原諒”他,與他和好。
聽風閣寂靜無聲,周遭皆是他溫熱的氣息,周皆是他燙人的熱度,我愣愣地瞅著他。
完宗旺的右掌著我的背,左掌順著我的發,眸沉迷,濛濛似有霧氣籠罩,“我會等你。”
我終於清醒,重新做回金國皇太弟寵的侍妾趙飛湮。
環住他的腰,靠在他前。
他抬起我的下,狂熱地吻我。
此後,他寵我更甚,我儼然是皇太弟王府的主人,金帝要給他續娶王妃,他婉言拒絕。
這個冬天,很溫暖,很平靜,也很焦灼。
十二月,金兵陷大名府,又陷襲慶府,乙醜,陷虢州。辛未,金兵犯青州。是冬,葉梓翔決黃河,自泗淮,以阻金兵。
建炎三年,正月,丙午,完弼陷徐州,守臣死之。營平寇左將軍韓世宗軍潰於沭,其將張遇死,韓世宗奔鹽城。金兵執淮守臣李寬,殺轉運副使李跋,以騎兵三千取彭城。戊申,至泗州。
這些都是端木先生告訴我的,我不知他從何得來如此準確的消息,雖然對他有所懷疑,但他是宋人,理應不會害我。而完宗旺也很信任他,放任他調養我的子。
一日,完宗旺對我說,順德已不在完奢也的府裏,在洗院。
在我的追問下,他將事的經過告訴我。
完奢也頗為寵順德,冷落了正妻裴滿氏,前國相完宗瀚的夫人和裴滿氏討厭順德那副人的弱模樣,趁完奢也不在府,經常打、罵,命幹重的活,將當做奴婢一樣使喚。這些日子,完奢也隨完弼南征在外,前國相夫人和裴滿氏聯合起來整治順德,在的房間搜到金鐲珠玉,汙蔑竊,意圖私逃,於是命人毒打順德,後來將奄奄一息的順德丟洗院。
洗院多是宋俘子,有宮眷嬪妃和汴京宮中的宮,在們的照料下,順德保住一條命。
當初,皇姐順德怨恨夫君蔡堅誠為討好金人而出賣自己,委完奢也,行止頗為放浪。然而,我理解的所思所想,因為在別人眼裏,我也如順德這般委金賊,行止放,不知廉恥。
本以為有了完奢也的照顧與寵,順德的日子應該不會很壞,想不到前國相夫人和裴滿氏心腸如此歹毒,往後,順德就要在洗院金人任意的劫掠嗎?
我想去洗院看看順德,但完宗旺說待天氣暖和些再帶我去。
沒過幾日,他又說,懷去了一趟洗院,帶順德進宮了。
越六日,完宗旺對我說,金帝下詔,封順德為德夫人。
我震驚不小。
怎麽一進宮,順德就變完鋮的嬪妃了?而且短短數日就晉為德夫人?
“你們幾個姐妹,十幾二十幾的年紀,亭亭玉立,風華正茂,是人一生中最曼妙、最潤的時候,男人見了都會心。”他笑道,終於擱下手中的書冊,“皇兄喜好,見了風姿嬈的順德,自然忘了曾是完奢也的侍妾。前日我見皇兄的時候,他剛從順德寢殿過來,雖然步履虛浮,卻是滿麵春風,可見你姐姐把他伺候得很舒服。”
“那妃有什麽反應?”心下悵然,宮中已有妃,順德皇姐為什麽委金帝呢?
他搖頭,表示不知,“姐妹共侍一夫,也無不可。”
我施施然地坐在他上,雙臂擱在他的肩上,“那王爺是否後悔了?也對,齊人之福,哪個男人不想呢?明兒個我為王爺找一個姐妹進府,要胖一點,還是瘦一點的?要清秀點的,還是豔點的?”
完宗旺認真地想了須臾,極為正經地說道:“假若你有一個容貌與你一模一樣的姐妹,可接進府,我求之不得。”
我斜睨他,“這麽說,王爺嫌我伺候得不好咯?”
“尚可,不過還有長進的餘地。”
“王爺要我如何長進?”我揪扯著他的耳朵,瞇起眼睛,作兇惡狀。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他目含微笑,“你要多琢磨琢磨如何取悅我。”
“我覺得該琢磨的是王爺,如果你不能讓我開心、快樂,我就把你休了。”
“嗬,有人居然嫌棄我。”他猛然抱起我,直奔床炕,“現在就讓為夫取悅你,讓你盡興。”
頃刻間,厚重的輕裘袍散一地,床炕上溫熱如春,熾如火。
激退去,他慵懶地靠躺著,背上微有薄汗,一臂攬著我,“聽皇兄說,皇後正在挑選出名門的閨秀淑,為阿磐娶正妃。”
此語閑閑道來,似是他突然想到,就不經意地就說了出來。
心中一,我不知如何接口。
不知是不是喜新厭舊,金帝頗為寵順德。
金國皇宮中,妃與德夫人恩寵空前,風頭強勁,其他嬪妃隻能其項背。
對於順德的寵,作為姐妹的妃,有何想?
我想象不出,懷會怎麽想,如果是我遇上這種形呢?
若是完宗旺,我無所謂,若是完磐,隻怕我無法平心靜氣。
這日,深紅和淺碧興致高昂地說起聽來的消息,有關前國相府和德夫人的事。
德夫人恩寵在,仆從如雲,風地往前國相府。
而前國相府,自完宗瀚死了以後,權勢不再,門庭冷落,再無昔日的風與熱鬧。
皇妃的車駕停在前國相府門前,眾人迎接,前國相夫人一臉冰霜,裴滿氏麵如死灰,不敢有所怠慢,將皇妃迎進府中。
順德回府隻是出出氣罷了,假借答謝昔日為向夫人求的兩個侍,在們麵前擺擺架子,耍耍威風,讓們知道,順德再不是昔日任人欺負的奴婢,而是皇恩的皇妃。
在府裏呆了沒多久,順德便回宮了。
深紅和淺碧說,前國相夫人和裴滿氏氣得鼻子都歪了。
我不明白,姐姐為什麽大張旗鼓地回府示威?姐姐經曆了這麽多,並非初涉世事的小丫頭,難道不知收斂鋒芒嗎?
冰雪消融,在春風的吹拂下,庭苑中的枯枝吐綠芽,漸漸的變滿枝綠葉。
隨著春天的來臨,妃與德夫人的明爭暗鬥也一步步升級。
據完宗旺說,起先,這對姐妹花隻是爭風吃醋,接著各出奇謀爭奪金帝的寵。二奪寵,完鋮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或是覺得厭煩,反而大為開懷,樂此不疲地來往於儀殿與音德殿。
昨日,春風徐徐,天空湛藍,明,這對姐妹花在花苑賞花時不期而遇,原本隻是各賞各的花,各走各的路,不知怎麽回事,兩人對罵起來,宮怎麽勸都勸不住,還差點打起來。
宮人立即稟報完鋮,他匆匆趕到,們立即聲語地邀他賞花,一左一右地挽著他的手臂,風和日麗,歡聲笑語,哪有什麽潑婦罵街?
順德和懷為何變這樣,們是真的爭寵,還是別有所圖?
我希,們不是真的為了邀寵而壞了姐妹誼。
兩日後,我同時接到們的宣召。
們也真是心有靈犀,竟然在同一日、同個時辰宣我進宮。
我應該先去找誰?
若是托辭不去,自然沒什麽要,可是,我還是進宮了,因為我想知道們的真正目的。
來到皇宮後院,宮人問我前往何,我尋思片刻,請們分別前往儀殿和音德殿,說我在花苑等候們。
不多久,們同時出現,皆是金國宮妃的妝扮,鉛華重勻,朱麗,顧盼生姿,千百。
們一左一右地拉著我的手,順德眼波流轉,“妹妹,到音德殿,我們說說己話。”
懷妙目盈盈,“姐姐,儀殿的後苑有一株杏花開得正豔呢,我們可以一邊賞花、一邊飲杏花酒。”
我還沒開口,們就吵起來,字字冷嘲,句句熱諷。
我甩開們的手,故意冷道:“我進宮不是聽你們吵架,若是如此,請二位夫人準許我回府。”
“都是你,把姐姐嚇跑了。”懷眸一瞪。
“哎呀,若非你嘰嘰喳喳的就像一隻小鳥,沁福怎會走?”順德不甘示弱地應回去。
“夠了!”我怒道,“你們是不是要吵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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