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慢慢沉下來,“雖然你父皇回絕了,但是陛下不會善罷甘休,我擔心他還會遣使到臨安,重提和親一事。”
看來,他還不知道去年完亮親自南下臨安一事。
我故意激將道:“假若他真的重提和親,我就去和親好了,反正我也到了婚嫁的年紀,父皇總不能留我在宮中一輩子吧。”
完雍漫不經心道:“好,三妹和親,做大哥的自然要備一份厚禮,賀你新婚大喜。”
我冷“哼”一聲,別過,轉過頭,恨恨地看著某。
他憋著笑,問:“那你要大哥怎麽做?”
我更氣了,“我怎麽知道?這是你自己想的,怎麽問起我了?”
他摟我,在我耳畔道:“我知道你不會嫁,若要嫁,也是嫁給我。”
“我才不嫁你!”我掙紮,有意與他玩鬧,“你有王妃、侍妾,如花眷流伺候你,我是老幾啊?我才不要和那麽多人爭一個男人!”
“這是你的真心話?”完雍的語氣忽然變得一本正經。
我不鬧了,注目於他,這張俊臉微微斂著,瞧不出喜怒或是嬉鬧的緒。
看我良久,他的掌心著我的腮,拇指挲著我的臉,眸從未有過的專注與鄭重,“阿眸,當我覺得有資格娶你、能夠給你平安喜樂的時候,才會對你說:我要你。”
有他這句話,就足夠了。
然而,還要等多久,他才會說出那三個字?一年?兩年?還是五年?
心中糾結萬千,仿佛五髒六腑都攪在一起。
終究,我說出在心中醞釀許久的話,“大哥,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假若有一日,我要你放棄一切,份,地位,家人,榮華,富貴,與我一起遠離紅塵、居避世;此生此世,隻作鄉野山林的凡夫俗子,你願意嗎?”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詫,眸閃爍不定。
這樣的提議,很意外嗎?
心,一分分地冷涼。
完雍終於意識到自己太過驚詫,不自在地說:“我沒想到,你會這麽說。”
我淡淡牽,“若你不急著離開臨安,三日後,我在‘九重天’酒樓等你,等你答複。”
那兩個侍衛瘋了似地找我,找了大半個城,最後去稟報上複。上複匆匆趕來,正要搭船去桃花塢看看,看見我和懷瑜從船艙中出來,才鬆了一口氣。
完雍不能現,躲在船艙中。我解釋了一番,上複沒說什麽,看了船艙一眼;那兩個侍衛找了一大圈,淋落湯,也不敢有怨言,看見我平安無事,反而拍拍脯。
回宮後,趕沐浴更,喝了一碗薑湯,出了一汗,才舒服一些。
不知大哥是否染了風寒,他是否照顧好自己?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時想大哥好不好,一時又想他會怎麽答複我,一時想起懷瑜會不會把我和大哥的事向宋帝稟報。這麽想著,我立即讓宮人去來。
懷瑜步履虛浮,雙眼無神,麵頰發紅,輕聲問:“公主有什麽吩咐?”
我的額頭,有點燙,便道:“你染了風寒,喝藥了嗎?”
“睡一覺就好了,公主不必擔心奴婢。”耷拉著頭,口齒不清地說。
“你先回去歇著,我派人去太醫院拿藥,煎好了送到你那,你一定要喝藥。”
“謝公主。”懷瑜的眼皮垂下來,卻莞爾一笑,“公主是不是想對奴婢說,今日所見所聞,不要對旁人提起?”
“算你聰明,你可以答應我,不要告訴任何人嗎?”
點頭,“奴婢會守口如瓶,公主放心,懷瑾也不說。”
心中落下一塊大石,我讓回去歇息,囑咐明日若還不好,就不用來伺候了。
第二日,果然沒有來伺候,懷瑾說還沒退熱,燒得迷迷糊糊。醫已去把過脈,開了藥方,過些時候會好的。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淩晨時分倒是停了,這會兒日頭高高的,風和日麗,蒼穹高遠,湛藍得宛如一塊純粹得毫無瑕疵的藍寶石。
懷瑾神道,一大早,有人住進照晚閣了,還是宮外的人。
出宮一日,大宋皇宮就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拔就走,懷瑾立即跟上,來到照晚閣,看見一幕奇景。
平日裏猶如一座墓地的照晚閣,此時卻人來人往、嘈雜聲傳出老遠。男男的宮人進進出出,搬東西,打掃,清理,忙得不可開。
照晚閣距離沁殿不遠,是一座格局很小的殿閣,懷瑾說十年前鬧過鼠疫,有巨大的老鼠躲在暗,會吃人,因此無人敢住,就漸漸荒廢了。隻是每年年下才有宮人打掃、清理一番,平時無人敢去。
不遠有宮人圍觀,懷瑾去打聽況,回來對我說:“公主,奴婢打聽到了,昨日,一位神的子進宮,唱了一支曲子,陛下聽了之後,大為震,當即讓那子住在宮中,時時為陛下唱曲子;陛下還把照晚閣賜給,今日一大早就有很多宮人來打掃。”
父皇喜歡一個歌?
這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父皇是帝王,生殺予奪,更何況是要一個歌?隻不過,這個歌有什麽能耐,竟然讓父皇聽了一曲就決定留在宮中。
這麽想著,我前往資善堂聽老師講解授課,向二哥打聽那歌的事,想不到他竟然不知道。
不過,我派去打聽的宮人回來稟報了,那歌名為香襲,是臨安城的清倌,在兩家樓唱曲子,賣藝不賣。香襲秉特異、為人古怪,多達貴人想納為妾,多名門公子想娶進府,都婉言謝絕,寧願在汙濁的煙花之地做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蓮而不妖”的白蓮,也不為人妾室。
此的確很有意思,應該找個機會會會。
聽了這些,二哥也對這個特立獨行的歌香襲起了興致,不過他隻想從我口中得知一些幕。
下課後,我前往燦堂,因為宮人打探到,香襲正在那裏欣賞開得正豔的海棠。
燦堂的海棠是大宋皇宮一絕,整整一個花苑遍植海棠,大多是珍貴品種。春風吹拂,日明,海棠盛開,各花朵搖曳枝頭,占盡春風。白如晶玉,如胭脂,豔紅如,深紅如錦,不一樣的紅就有不一樣的豔與風姿,令人流連忘返。
坐在燦堂的長廊下,著那片隨風搖曳、拂的花海,蔚為壯觀,清芬,慢慢的,就陶醉了。那婉然的花瓣輕薄如綃,那堆滿胭脂紅的花枝纖細窈窕,那在風中綻放風姿的綽約妙,宛若無數纖細的人在春風中翩翩起舞,引人墮。
遠遠的,我看見宋帝站在長廊上,正和一個子說著什麽。
男子著玄帝王常袍,姿高軒,六分帝威,四分溫潤,是所有後宮妃嬪的念想與牽掛。子著一襲無飾無華的白,一頭青如墨如瀑,長及小,與清簡潔白的白形鮮明的對照。姿纖細,背影輕薄,仿似在哪裏見過;突然,我腦中閃現一抹淡如煙、薄如紙的影。
去年在西湖湖畔遇見宋帝之前,我在湖畔看見一個唱曲的年輕子。那子和燦堂長廊下的子背影很相似,會是同一個人嗎?
宋帝的隨行宮人不知道去哪裏了,許是被他遣散,一個人影也無。
我輕手輕腳地靠近長廊,發現宋帝似乎有點不悅。
怎麽回事?
躲在一株綠樹後麵,我凝神靜聽,他們的說話聲清晰耳。
“朕今日心不佳,你便唱一曲為朕解解悶吧。”宋帝習慣了下命令。
“香襲出來時沒有帶琵琶,明日香襲再為陛下唱曲。”香襲背對著我,我看不見的麵容與神,不過從淡然、清冷的語氣聽來,想必是從容自若。
我驚了,竟然有膽量拒絕父皇,夠意思,有骨氣,的確是特立獨行。
宋帝更不悅了,語聲冷了三分,“朕命人去照晚閣取琵琶。”
香襲以同樣的語氣回道:“今日香襲沒有心,還陛下見諒。”
宋帝麵一沉,眉宇冷凝,“昨晚朕心好,讓你唱一曲助興,你說昨日剛剛進宮,沒有心,今日還沒有心?”他指向滿苑綺豔的海棠,“朕將整個燦堂的海棠賜給你欣賞,不許旁人靠近,你還沒心?”
我更驚訝了,父皇竟然下旨不許旁人靠近燦堂,不許旁人欣賞海棠,隻給一人欣賞。
“海棠豔,陛下將燦堂的海棠賜給香襲,香襲深陛下隆恩;然而,香襲今日真的沒有心唱曲,請陛下諒。”依舊淡淡道,嗓音婉纖薄。
“你——”宋帝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卻也無可奈何。
帝王威怒麵前,沒有人膽敢拒絕,這個弱的子堅持不唱曲,不主上,不畏強權,以而韌的傲骨堅持自己,令人敬佩。
一襲白束出纖細的腰肢,的確很瘦,清瘦單薄,仿佛一陣強風就能把吹跑,世間所有男人都想保護,不讓到任何傷害。
“出來!”
一聲怒吼,驚醒了我。
我走向長廊,心虛地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宋帝喝問:“誰讓你來的?”
眼下他正在氣頭上,還是不要招惹他為妙。我低眉斂眸,“兒臣來賞花,不知父皇已將燦堂的海棠賜給香襲姑娘,兒臣這就回去。”
“回去吧。”他語氣中的怒火消了一半。
“海棠再豔,也是給人欣賞的,香襲一人獨賞,雖然清靜,卻也失了與人同賞的樂趣。”香襲輕道,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你不是喜歡清靜嗎?朕就讓你一人清靜地賞花。”宋帝的聲音裏含有火氣,掛不住麵子了。
“獨賞固然好,不過宮中的花屬於宮中所有人,香襲不敢一人獨占,也不忍心奪人所。”香襲所說的話句句是刺,好像有意針對宋帝。
難道就不怕得罪父皇嗎?
我抬眸看,果然,香襲就是去年在西湖湖畔唱曲的年輕子,我認得。
宋帝乃一國之君,盡世間一切好的人與,習慣了後宮妃嬪的奉承、仰慕、恭順,從來不曾有子這樣頂撞他吧,除我之外。香襲這般不識抬舉,一次兩次,他忍了下來,然而事不過三,他總會生氣的、總會不了的。
果不其然,他正要發作,我連忙上前挽著他的胳膊,笑瞇瞇道:“父皇,兒臣昨日出宮買了好多有趣的玩意兒,還買了一樣禮送給父皇,父皇去沁殿瞧瞧吧。”
宋帝拂開我的手,冷著臉道:“朕還有奏折要批,改日再去瞧罷。”
“父皇要去書房嗎?”
“嗯。”他應了一聲,舉步離去,臨行前掃了香襲一眼,眼風冷冽。
“恭送父皇。”我鬆了一口氣,看向邊的子。
沒想到,我為解圍,竟然沒有道一聲謝,也不看我一眼,好像當我不存在,徑自離去。
整整一個花苑的嫣紅為底,襯托出潔白如雪的背影,顯得尤其白,清冷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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