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只有一個酒杯靜靜置于酒樽旁,看起來形單影只。黎諾有些不敢看傅沉歡,握住酒樽把手,要很努力才能讓自己的手沒有那麼抖。
斟滿一杯,酒清亮,卻是詭異的紅。
傅沉歡一直安靜看著,直到酒杯斟滿酒,他想了想溫聲道:“諾諾,我這里有本折子,還請你替我轉黎玄景。”
他說著將東西遞給黎諾,耐心溫地解釋:“我的兵權始終是他眼中之刺,他一直整改,卻被我攔下彈不得。今日之后,這些掣肘沒什麼意義,也為了所有人今后的路都能順暢些。”
“我已將龍州軍拆分為五路,軍隊將領調任草案也初擬過,統調分離,定期換防,使兵不識將,將不專兵。以他的資質,收復兵權指日可待。”
黎諾下意識口而出:“可龍州軍是你的心啊……”
傅沉歡只是低眉一笑。他卻沒有說,還有一支頂尖銳,他留給作為私兵。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離開,但總是要盡力保護至最后一刻。
此話不必現在說,不僅因為日后自會知曉,也因為他還想為這癡心不改遮最后一層蓋彌彰的尊嚴。
“這是保住龍州軍的最好辦法,但此事有弊端,會削減軍隊的戰斗力,他看過折子會明白,”傅沉歡緩聲道,“所以暫時沒人能霍云朗他們,給他們幾年緩沖,自保絕無問題。若之后他們愿意留下自可立穩腳跟,若想辭……”
他聲音溫和,“諾諾,可否看在龍州軍征戰十幾年的份上,幫我請陛下寬容一二。”
黎諾的眼淚奪眶而出。
自己竟是將他傷到這種地步,他竟用這樣平淡的口吻,如此溫的代言——他一生最后的寥寥數語,竟只有這些話。
沉歡哥哥,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帶著這樣的傷痛死去,這個生辰讓你難過了對不起,日后歲歲年年,我一定盡心盡力,一一補償給你。
黎諾深深呼吸,將酒杯端起來:“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可以保證他們的安全。”
傅沉歡接過來,卻沒有立刻喝。他將酒杯放在一邊,“諾諾,還有一件事。”
他極認真地注視黎諾。
眼睛中有些,但那芒仿佛流星轉瞬即逝,從此便不再亮起,“諾諾,你這樣欺負我,讓我也欺負你一回吧。”
黎諾有些愣愣看他,他一步步向自己走來——這一次,他沒有顧忌長久以來的自尊,金屬義肢地的聲音鏗鏘,每一步都沉重如鼓回響這房中。
他站在黎諾面前,站得很近,甚至軀幾乎相。這個角度,黎諾只能向上仰著頭才能看清他容。
傅沉歡臉龐連最后一都褪盡了,卻仍微微笑著,沉靜如水的目中,竟還能看出寵溺,找不出一恨意來。
黎諾眨眨眼睛,還沒說什麼,傅沉歡陡然傾,左手扣住黎諾纖巧的腰,將往自己前一帶——
他垂眸,右手算得上不客氣地鉗住臉頰,大拇指與四指稍稍用力,嫣紅如花瓣的便微微嘟起。
他俯吻下來。
最后一次的纏綿,他力道失控,幾乎要將吞食腹,不顧一切與舌纏綿輾轉。向來不舍得對用稍重的力氣,唯有這件事才會不那麼狠狠抑自己。
像是把自己所有舍得對用的力道一并給予,也像是將一生漫長的在這個吻中全部付出去。
沒有人能用一個吻將洶涌磅礴的意訴說得如此淋漓盡致,黎諾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在眼眶中聚集珠,簌簌滾落下來。
咸的淚被傅沉歡吻到,他微微一怔,接著便閉上眼,將那些他不知為何而流、也不想知道為何而流的淚一一卷舌。
就當是最后的饋贈。待會那酒喝起來,說不定能品嘗出甜意。
不知過去多久,傅沉歡才憐惜地放開了。
他慢慢抬手,蒼白手指很輕地拭去掛在諾諾下上的淚珠。什麼也沒有說,連放在腰間的手也慢慢松開。
黎諾被傅沉歡吻得四肢酸,此刻失去他的扶抱,雙一,幾乎要癱倒在這個角落。
他們兩人面對面站著,男人氣勢如山,沉穩堅毅,上無不著蓬力量;姑娘卻稚弱,發微微蓬著,甚至還有些站不穩,在對方面前是極弱小的存在。
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出手扼住脆弱脖頸,用不了多力氣就能輕而易舉折斷;
只要他想,他可以轉出去,任憑宮中再多軍,他武功卓絕只影一人,誰也攔不住他;
只要他想,他可以帶離開,可以再一次宮造反,無論生命還是權勢他都唾手可得,甚至他的——
他可以一生將囚在自己邊,讓只看著自己一人,只想著自己一人,他可以在漫長時中無數次地擁有。
但他還是轉過去。緩慢地、一步一步回到桌邊。
傅沉歡沒再看黎諾,也不再說任何一個字,骨節分明的大手穩穩端起桌上酒杯。
溫潤酒杯中搖晃暗紅如的毒酒,氣味醇香甘甜,也濃烈辛辣。
眸中倒映這穿腸鴆酒,眸中微微水浮聚,漸漸斑駁畫面化為層層漣漪。
淚轉瞬退去,傅沉歡將酒置于邊,閉目仰頭,利落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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