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瞥了一眼,沒反應,繼續敲玻璃。
這種半路殺出的劫匪,不榨干凈口袋里的錢,絕不罷休。
何桑又扔出一沓,“大哥,我真沒錢了。”
夜幕下,依稀是一聲笑,極輕,風吹得蘆葦呼呼作響,吞噬了那聲笑。
不敢窺對方長什麼樣,僵坐著。
敲玻璃的力道越來越大。
明顯耐心耗盡。
何桑沒轍了,取下珍珠耳環,拋出窗外,“后備箱有一雙羊皮底的高跟鞋,35碼,六千塊錢,一件男士襯衫,185碼,三千多,是全新的,你不嫌棄也拿了吧,和你媳婦穿。”
笑聲似有若無的加大,男人沒撿地上的錢和耳環,仍舊敲玻璃。
何桑瞬間慌了神。
莫非是劫車,劫人質?
手忙腳摘了脖子上的項鏈,沿著車窗隙遞出,試探對方會不會用武,假如攜帶匕首之類的,證明有害人之心,迅速升起車窗,碾斷他的手。
再不濟,撞上去,雖然沒有目擊證人,荒郊野外一個大老爺們兒攔住一個人,只要不撞死,估計會酌判正當防衛。
何桑之所以不愿鬧大,甘愿破財消災,是怕暴紅杏村的行蹤,引起梁遲徽的猜疑。
車外的男人這時忽然握住手,滾燙的掌紋磋磨手背,太糙了,太厚實了,磨得渾電一般,張,崩潰,發麻。
何桑往回,正要啟汽車,男人看清了的項鏈,咬牙切齒出兩個字,“何桑。”
沙啞而克制。
停住。
本能索手機,屏幕瞄準窗口的男人,明亮的線照映出悉得不能再悉的一副面孔,屬于梁紀深的標志的眼睛,深沉幽邃如海,在寂靜的長夜里,牢牢地定格住。
何桑整個人癱在座椅,大口氣。
梁紀深表不耐煩,一手叉腰,一手比劃開車門,何桑立馬解了鎖。
“我送你的人節禮,你毫不猶豫扔了?”他坐進副駕駛,拉開置柜,梁遲徽送的澳白珍珠項鏈完好無損在盒子,梁紀深劈頭蓋臉一頓罵,“留他的,舍棄我的?何桑,你出息了。”
不吭聲。
倒也不是心虛,海樓那晚,打包行李搬出金悅府,借宿在黎珍家,項鏈一直擱在車里,沒擱行李箱,曾明威和保姆畢竟是外人,東西沒了,總不好怪罪。
而姚文姬那條澳白翡翠項鏈,放在老宅三樓的獨立帽間了,私下也悄悄告訴姚文姬了,那麼貴重的珠寶,自然是歸原主。
姚文姬是面人,說既然梁遲徽送出手,就是何桑的,沒有收回的道理。
至于梁遲徽在拍賣會拍下的項鏈,也還了一次,他態度不大好,生氣的,何桑好不容易接近他,擔心前功盡棄,于是保存在置柜沒過。
如果弄丟了項鏈,梁遲徽肯定要查在哪丟的,查來查去,又查到紅杏村了。
梁紀深那一側的窗戶大敞,他擰開藥瓶,含了一粒潤藥,憋屈得厲害,“我在澳門買的項鏈,跑了五家珠寶店選吊墜,親手刻了你的名字。”
一愣,下意識搶奪,“你刻字了?”
這一句無異于火上澆油,梁紀深膛劇烈起伏,強住脾氣,“你沒發現?何桑,你是不是欠收拾。”
蜷在駕駛椅,一不。
“戴上!”男人把項鏈甩給,煩躁外套,怒火無發泄,偏偏舍不得一下,作不由暴戾了些,外套的拉鏈狠狠砸在車窗,“啪”地脆響,又狠狠彈回,剮蹭過頭發。
頭皮揪的痛,委屈捂住,“我以為劫財的...”
“那你以為劫財就結束了?”
梁紀深恨得牙,恨自己養得心思太單純了,錢的確解決99%的災難,但剩下的1%是賭注復雜的人,迄今為止,賭人十有九輸。
“我是歹徒,不劫會甘心嗎?我對人起興致了,不管后果。”
何桑歪著腦袋凝視他。
他眉頭越皺越,“舉例子而已,不是我,是代表男人。”
車頂棚落了一只烏,呱呱的鳴,醒了何桑,“你為什麼在這里。”
梁紀深抿,“出差。”
“中海集團在紅杏村有工程嗎?”何桑一語道破,“管局認出我了,向你匯報我來皖西縣了,對嗎?”
他沉默。
梁紀深不擅長騙人,撒謊的功力甚至不如何桑。
“我說過,不讓你手。”何桑五臟六腑像打了個死結,勒得呼吸不了,“你之前調查廣和集團惹惱了梁延章,他設局坑得你差點坐牢,詐騙兩億十年起步,即使后面翻案,還你清白,名聲也毀了。”
梁紀深下頜繃,手腕的筋脈一縷縷膨脹扭曲。
“假如梁遲徽沒出那兩個供貨商,你已經在法庭的被告席了,你有天大的本事,他們聯手陷害你,你防得住嗎?”
何桑不想舊事重提,清楚梁紀深忌諱這個,是犧牲了自己,討好順服梁遲徽,才換回兩個嫌犯自首的結果。
每每提起,無疑是揭開梁紀深的傷疤。
“我不放心你。”他嘶啞著嗓子。
吐一個字,仿佛尖銳的刀片在割嚨,割得梁紀深面容發白。
何桑向玻璃上朦朧黯淡的影子,心臟一一的。
好半晌,男人手的發梢,拉鎖勾連纏繞,他一拆開,力度溫梳理著,“我知道你心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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