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珠在城樓上聽到這里，氣得雙目通紅，嗚嗚大。

奈何旁守城軍再也不會給機會，早已將捆了起來，又將塞嚴實了。

車太師此時已經從城樓上迎了下來，聽聞此言，他猛地頓住腳步，再抬眼去看龍輦里的王上，只覺陌生又滿心驚寒。

他心里清楚，銀珠對公主的忠心絕對不假，不可能被雍國收買，更不能故意毀壞公主后之名。

車太師如今早已認清，銀珠說的都是真的。

故而此時再看遠的王上，他巧舌如簧、謊話連篇，卻面不改。

車太師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信任一旦崩塌，從前的任何事都不能深思了。

他不敢想，王上曾經這般面不改地對他說過多謊，而他滿腔的忠誠到底獻給了怎樣的兩位王上......

銀珠在城樓上急得目眥裂。

這個畜牲！

金裕王十分晦地揚了揚，百姓的遲疑他全部都看在了眼里。

果然，天威在他們心中早已深固，好在他今日當機立斷，及時現。

否則局勢一發不可收拾之時，便什麼也來不及了。

金裕王張開雙手，沖那些已經面愧的百姓溫聲說道：“不知者無罪，看到諸百姓敬重戴皇妹至此，孤心甚——”

“呵——”

一道冷笑聲突兀地響起，在一片肅靜中尤為明顯。

金裕王微微上挑的眉眼猛地一繃，一道清亮的聲音已經響起：

“舅舅，好一段搖鼓舌，顛倒黑白啊！”

眾人聽到“舅舅”這個稱呼時，已然大驚，紛紛朝聲音來看去。

只見年面如冠玉，姿如松，不知何時站在了人群中，此時正揚著拊掌輕笑。

“北歸王！”

“是北歸王！”

眾百姓齊齊驚呼出聲，下一刻連連后退，年周立刻空出了一大片。

沒錯，年正是沈元白，他在出聲前已經抹去臉上的偽裝，出了真容。

此時他微揚著下，直視著遠龍輦中的金裕王，不閃不避。

金裕王瞳孔猛地一，龍袍下雙手再次攥，這一次死死摳住了膝蓋。

他果然回了王都！

絕不能讓剛剛扭轉的局勢再次轉劣！

金裕王的表面功夫早已爐火純青，否則也做不到將這麼多年的暴行掩蓋得，除了宗親里那些常來常往的老狐貍，其余人皆毫無所覺。

他瞪大眼睛著沈元白，滿臉的震驚與痛惜，出微微抖的手，難以置信地說道：

“白兒，連你......連你也......”

“那可是你的母妃啊！你怎可站在雍國那一邊，給你母妃，給舅舅潑一的臟水！你怎可認賊作父啊！”

沈元白瞧見金裕王還在做戲，不由地滿眼譏誚，他忽而探手懷，取出了一封表面泛黃的書信。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北國百姓信重舅舅至此，可他們怎麼知道，他們的王上是怎樣卑鄙不堪的小人！”

“母妃親筆書在此，當年因蠱油盡燈枯之時，母妃滿心不甘與怨懟，恨這天下無人為做主！”

“謠言？何來的謠言！銀珠方才所言，句句皆為母妃泣難言之語，是至死也不曾現于天下的冤屈！”

“為人子，生恩難忘，我怎會也怎敢辱我母妃后之名！”

“是母妃，寧愿天下人鄙夷與唾棄，揭開最沉痛的傷疤，也不愿為之犧牲的北國百姓被如此暴君昏君所蒙蔽！”

“何為君，君者立正直，天下之表，思家國危亡，憂民生多艱！如你這般表里不一，暴荒，罔顧人倫之畜牲，怎配為君，怎堪為王！”

聲音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沈元白立于眾人之間，面冰冷如霜，眉宇堅定凜然，那高高舉起的右手里，泛黃的書信重逾千斤，承載了玉琉悲而瘋狂的一生，亦支配了沈元白足足十六年。

眾人呆怔怔著沈元白，這張臉與公主何其相像啊，而此時此刻，許多人也不夢回當年。

因為當年，公主站在南城門上，也是這般字字珠璣，義正辭嚴，令人容。

還有，公主的書......

公主竟然還留下了書，可見當年心中恨痛之深，至死都不曾放下啊。

思及此，有人已經滾下熱淚，沖著場中的玉琉金高呼“公主”。

這一刻，沈元白也不住間酸。

他很清楚，母妃本沒有他方才言語中所說的那般偉大。

因為當年和親，結果雖確實挽救了北國，但母妃當時早已被仇恨與戾氣所吞噬，心中只余復仇，且不計代價，不擇手段。

喬他們散播真相時不曾提及母妃的真實目的，該是出于計策考慮，因為只有母妃還是北國百姓心中的神，這個真相對北國王庭、對金裕王才有殺傷力。

而他——則是出于私心。

即便母妃不在乎后之名，他依舊希，至在母妃真真切切救過的北國百姓心目中，還能為母妃留一片凈土。

至于害于母妃計謀中的人，怨恨到恨不得日夜詛咒母妃的雍朝人.......

若有因果，報在何都是注定，當時所作所為皆是從心，事后苦果且著就是。

思緒至此，沈元白不由地再次挲起袖中白符，心中也悄然生出了一荒唐和笑意。

他是真的變了，里好似生出了一暮氣，甚至開始信因果了。

金裕王眼看沈元白三言兩語就將人心拉了過去，眼里閃過猙獰之，偏偏眾目睽睽之下，他本不能沈元白分毫。

因為此時此刻，他若出手，只怕百姓都會護著沈元白......

金裕王心思急轉，忽而眸一瞥，注意到了城樓階梯上的車太師，而這時候，車太師也正著他。

金裕王心神一，立刻朝車太師不聲地抬了抬下。

車太師輔佐金裕王多年，這個作他瞬間意會。

王上這是讓他，先將銀珠攥在手里！

車太師滿心苦，此時此刻，連他也在泥淖中越陷越深了，因為今日王上若當真失了民心，北國連茍延殘的機會都要徹底沒了。

亡國的滋味不好啊。

即便已經看清了王上的真面目，他今日還是要奉命行事，因為以后，北國的王上還可以換人，若亡了國，便連“以后”都沒有了。

他不能也不甘，讓自己、讓家人、讓北國百姓為亡國奴！

思及此，車太師咬咬牙，轉又上了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