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桉按照老漢的指引上了山，山上多荒土廢原，但視野極好，遠離了村中的喧囂與熱鬧，有種別樣的寂靜。

他環顧四周，後知後覺山上已經沒有幾戶人家了。

一間低矮的瓦房就立在山頂，周圍生了許多雜草，看上去像是有段時間沒人居住了。

他有種預，這應該就是胡洋木從小生長的家，不遠的平地有兩座低矮的墳塋，墳地旁生了許多繡球花，的、白的、紫的。

品相不像花店裏那般好，但卻格外有生命力，在九月的季節裏生得格外茂盛，鮮活。

州貴老家和北京截然不同，簡直是天上人間，除去通有些落後，經濟發展滯緩，這裏的景是紙醉金迷的北京不可比擬的。

周平桉看著山腰那些蜿蜒綿亙的梯田，禾苗芽新出，遠遠去是一片薄青。

天空是深藍，白雲如同輕薄的麵紗拂過，遠的大雁行高飛，涼爽的秋風吹過金黃的麥浪，窸窸窣窣一片的響聲。

胡洋木最北京的繁華與昌盛，可卻忽略了州貴這片世外桃源的盛世景，他貪的從來不是北京城那份榮，隻是想要用更盛大的世界重新包圍孤單的自己罷了。

“村長，就是那個娃子，他把阿木帶回來了，還說阿木是英雄，得送他回家安息。”那位老漢重新扛起了鋤頭，上的汗漬將那塊布開衫濺得了。

他們方言口音極重，但周平桉能聽懂。

“阿木他姑姑，俺屋裏頭的婆娘也去尋了，咱還是得先問清楚，阿木在北京好端端的，也不戰打仗，怎麽一個頭小子就沒了呢？”

村長裏叼著一管旱煙袋，謹慎的打量了周平桉一番，瞪著圓鼓的眼兇的問道，“你是哪個？從哪裏來的？咋嘛會認識我們阿木？你又是怎麽證明這個盒盒裏頭裝的是我們阿木？”

周平桉痛惜的抬手輕著那個方盒，他的背包裏裝有警方出示的死亡證明和認領確認書，這些全部都是村長要的證據。

可他沒有直接拿出來證明，反而客氣地回長輩的話，“我是周平桉，他的隊長、好朋友、兄弟…他是個大英雄，我得把他送回家。”

村長活了半輩子。當然知道不會有人拿著這種事，千裏迢迢的趕過來搞一場惡作劇。

他沉重的歎了口氣，將那袋子旱煙點上，深一口吸著，緩緩徐徐地吐出一陣濃煙。

“得嘞，老四你去村裏把王老爺子那夥人都喊過來，在家得空的放勞力也全部來，他們老胡家就剩這麽顆獨苗苗，現在做了大英雄犧牲了，咱們總得讓人家落葉歸，榮歸故裏。”

村長蹲在地上，用旱煙管敲了敲地麵，沉重的歎了口氣，囑咐著旁那個壯漢子。

榮歸故裏這四個字用的極重，村長雖然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但全白的胡須以及開口說話的言辭與作風，淡定從容又富有文墨。

那個老四的壯漢子腳快，不一會就下山，把村長口中德高重的長輩全來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胡洋木僅剩唯一的親人——二姑。

天快黑的時候，一大屋子爺們兒圍坐在一起商就討論阿木下放土為安的事。

“謝你這個娃娃，把他帶回來。”

“喪葬的事宜還得和人家姑姑商量一下。”

“這個娃娃從小就可憐，爹死了，娘跑了，跟著過了十餘年,誰說不是，回頭讓村裏搞個捐款。下葬這事，村裏有錢出錢、有力的出力。”

幾位老頭的話音剛落，一個穿著藍布服的人抹著眼淚從山下趕上來，一見麵就衝向周平桉，“他呢？你憑什麽說那個就是我們家阿木？空口白牙的不能拿這種事跟人開玩笑。”

周平桉遲疑了片刻，還是選擇將方盒放下，最終打開了那隻巨大的軍旅包，裏麵有一疊好工整的軍綠製服，口還有幾枚勳章。

那些章全部都是胡洋木小時候在省隊得到的，也是靠著這一層關係，他才能升到北京。

他雙手托著將其遞給胡洋木在世唯一的親人——二姑姑，輕聲道，“我把他帶回來了。”

那婦常年在外做工，持家裏又要幹農活，皮黝黑皴紅，頭驚嚇在外麵的頭發幹枯躁，偶爾有些白發增生。

抬手抹去眼淚，手背皴紅皸裂，不像是四十幾歲人的手，歲月風霜無，終究再無娘家人。

二姑巍巍的親手接過，作輕的一遍又一遍。

周平桉正冠，響亮的喊著口號，“稍息立正，敬禮！”他的五指並攏直，迅速舉至額角位置，手心向下向外擴延20度，目視禮者。

胡洋木姑姑是個材矮小的人，滿麵風霜，臉上全是歲月苛待留下的痕跡，死死的抱著那製服，將臉在上麵侄兒的溫度與氣味，號啕痛哭，淚水奔湧。

破舊的房子旁兩座矮小的墳塋，周邊掉落了了楊樹幹枯的葉子，秋風乍起，無限淒涼悲苦。

葬禮是在全村老的出力下完的，經過和胡洋木姑姑商議，他們最終買下了那兩塊墳塋旁的一小塊地，“他得和家人一起。”

周平桉看著那座新墳默默低語，他孤一人站在那，從籃子裏出一瓶白酒，自己仰頭咕嘟咕嘟喝了兩口，又往地上灌了一氣。

“下輩子，投個好胎還來找我做兄弟。”周平桉聲音沉悶，聲音也小，他從口袋裏出了一隻小巧的銀隨聽，半蹲在那座新墳前，喃喃自語道，“這是你生前最的小玩意兒，我存了私心留下來，你把所有的磁帶和專輯都送給了許抒，一點念想都沒留給我。”

“這裏麵還有汪峰的那盤磁帶，你最喜歡《怒放的生命》，我放給你聽。”

周平桉將耳機線解開，拔下外放。

吉他樂的搖滾，沙啞迷人嗓音的歡唱…

“…

擁有掙一切的力量

曾經多次失去了方向

曾經多次破滅了夢想

如今我已不再到迷茫

我要我的生命得到解放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

“阿木，願你生命得到解放，永遠怒放。”

他仰了仰頭，淚花與星星一同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