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楷道:“原本是跟阿霽住一起，可昨夜姊姊讓我上去跟一起睡。”

“哦？”林氏又看向漪如，覺得有些好笑，“你先前不是不許你弟弟上去麼？怎又改了主意？”

漪如瞥了瞥李霽，只見他正喝著粥，頗是文雅。

“便是覺得一個人睡有些怕。”漪如胡編個理由，“陳阿媼留在長安沒有跟來，那小樓里也沒有婢子仆婦，我便讓阿楷上來陪我。”

嚴楷聽得這話，隨即嘟噥道:“姊姊哪里是害怕的樣子。昨夜你給我說鬼故事的時候，一點也不害怕。”

漪如瞪他一眼。

“什麼鬼故事？”林氏問，“說來與外祖母聽聽。”

嚴楷雖然害怕，但還是來了神，將漪如昨夜講的故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雖然他到底是個六歲小，復述起來顛三倒四，但眾人還是聽明白了，都笑了起來。

“我就說漪如比別的孩老。”呂縉道，“別家的九歲閨秀，平日里聽鬼故事還怕，遑論給人講鬼故事。”

容昉則搖搖頭，道:“重老弟有所不知，聽鬼故事會怕的人，未必說鬼故事便會怕。所謂恐懼，不過是出于不知底細，若是自己編的，知知底，那才不會怕。”

呂縉道:“話雖如此，這些故事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編的。我聽阿楷方才所言，這鬼婆子前前后后做的事頗有些章法，編得頗是縝。”

“你道真是自己編的？這等鬼怪故事，誰家老人不能說出一籮筐來。”容昉道，“若說講故事，還是阿霽講得好。昨日游山的路上，我聽他給阿楷說那山海經中之事，乃說得頗妙。我從前看此書，只覺那里面的名堂玄乎，神神怪怪多如牛，記也記不住。到了阿霽口中，便了一樁樁趣事，還頗有些寓意。若非飽學，又何以能說出這些名堂來。”

呂縉笑而擺手:“都是些小兒的異想天開罷了，切莫當真。”

二人一邊用膳一邊互相吹捧，漪如又瞥了瞥李霽，有些不以為然。

不過是照著書里說的編排編排，有什麼了不起。心想，講鬼故事能把人嚇到才是真本事。

*

眾人接連幾日游山訪寺，梅岑山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接下來的日子，眾人也不打算再辛苦游玩，只在宅子里歇一歇，或者挑近些的名剎去參禪禮佛，讀經下棋，修養。

漪如給嚴楷講的鬼故事，顯然把嚴楷嚇得不輕。在外面走路的時候，他眼神飄忽，一會兒盯著幽深的林子看有什麼靜，一會兒又看向后，仿佛怕有什麼不可名狀的東西跟著。

不過這倒讓李霽得了解。

因為汪全人高馬大，看著可靠，嚴楷重新黏上了他。甚至如廁的時候，嚴楷也非要拉著汪全去，還定要他站在自己邊，教汪全十分無奈。

但縱然如此，當仆人逗他，要給他講鬼故事的時候，他卻還是想聽。一邊在汪全懷里，一邊睜大眼睛聽著，小臉繃得。

汪全很是無奈，道:“小公子又要怕又要聽，不若去找公子給你講講，保管你不想再聽。”

漪如在一旁聽著，有些不相信:“他也會講鬼故事？”

汪全道:“當然會。公子既然能講那麼多天上地下的神仙妖怪，怎會不知鬼故事？”

嚴楷若有所思，漪如不以為然。

到了晚上歇宿的時候，嚴楷死活不肯上漪如的二樓。

漪如他的臉:“為何不跟我上去？”

“你又要給我講鬼故事。”嚴楷道。

“你白日里不是也讓人給你講麼，還非說不怕。”漪如道，“莫不是到了夜里就膽小了？”

嚴楷最不喜歡別人說他膽小，即刻道:“誰說我不敢。”

“那你便隨我上去。”

嚴楷繼續死活不肯。

漪如只得道:“放心好了，今夜我不給你講鬼故事。”

“那你講什麼？”

“講閨秀和俊俏公子。”

嚴楷的臉像吃了苦藥一般。

“我和阿霽睡。”他果斷地說，而后，跑到榻上，坐在李霽旁。

李霽一直坐在榻上看出，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嚴楷仿佛害怕被漪如抓走一樣，抱住李霽的手臂。他書也看不了，只得放下，將目瞥了瞥漪如。

漪如在心里翻個白眼，這吃里外的。放著親姐姐不要，非要粘著這麼個外人。

再看向李霽，目正正遇上。

漪如心里轉出個主意來，不懷好意地對嚴楷笑了笑，而后，向李霽道:“阿霽，今日汪全說，你鬼故事也講得甚好。”

李霽道:“世上無鬼，只有些尚不為人知的異象。我說的那些，并非鬼故事，只不過是些異象傳聞罷了。”

漪如不理會他這一套玄乎的說辭，也榻上坐下，看著他:“無妨。阿楷總說你故事講得好，我還不曾聽過。我也喜歡聽這些奇談傳聞，你來講一個如何？”

嚴楷自不知他們摳的這些字眼有什麼區別，不過聽漪如要李霽講他那些奇聞，也來了興致。

漪如不理他，看向李霽:“阿楷也想聽，便說一個來聽聽如何？”

李霽的神依舊無所波瀾，也不推拒，道:“我講了之后，你二人便可好好睡覺，不吵鬧麼？”

漪如道:“我一直住樓上，何曾吵鬧過？”

李霽想了想，道:“你們可知南越王？”

嚴楷一臉茫然。

漪如上輩子跟太子訂了婚，曾經讀過好些正經書，倒是知道這麼個人。

“便是始皇帝之時，一個趙佗的人，見秦朝亡了，便在嶺南稱王。”漪如道。

“正是。”李霽緩緩道，“趙佗的陵墓，據說也在嶺南。他為防死后被人盜墓，曾做了多疑冢。”

漪如想了想，道:“這事我在書上也看過，他出殯之時，還做了四一模一樣的棺槨，從四個城門同時送出，最終皆不知去向。這等掩人耳目之法，許多人也都做過。”

李霽道:“可趙佗卻有一點與別人不一樣。可知他的陵墓為何總不能被找到？”

“為何？”

“因為那墓是個冢。”李霽語氣淡淡，卻著一森然之氣。

漪如看著他，莫名的，后背躥起一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