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如覺得十分意外。
想不出來,太子為何這般有閑心,總跑來見自己。上次是去家里,這次是這廟里。
上輩子,他虛假意地跟漪如示好,讓漪如以為他真的對自己有意思,做起了進東宮當太子妃的夢。漪如痛定思痛,這輩子便早早地跟他把話挑開,斷了他的念想。
如今,二人臉也撕破了,婚約也沒了,漪如以為這個人應該會從此在自己眼前消失才對。畢竟上輩子就算二人差點結婚,漪如被關在寶相庵里,至死也沒見他出現過。
不料,他竟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簡直鬼使神差一般。
太子看著漪如對自己行禮,沒有客套,看了看侍。
那侍隨即識趣了退了出去,把廂房門關上。
“殿下要見我,何不將我召宮中去。”漪如不不慢道,“在這廟里見面,一來委屈了殿下,二來別人看在眼里也不奇怪,好像你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高陵侯要回南,是麼?”太子沒理會言語里的冷嘲熱諷,問道。
“正是。”
“你也要跟隨回去?”
“我已經多年不曾去祭拜祖父,當下無事,自當陪伴父母。”漪如淡淡道。
太子道:“我勸你不要去。”
“為何?”
“你知道南在什麼地方麼?”他說,“那里連京畿都不算,與京城比起來,不過是鄉野之地。你在京中長大,見慣富貴繁華,不會喜歡那等寡淡的日子。”
漪如看著他,忽而覺得有些好笑。
說來讓人欷歔,曾活了二十年,現在每日要裝作自己是個不到十歲的孩。而太子,明明只是大一歲,說起話來卻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仿佛閱歷頗深,什麼都知道,高高在上地為指點人生。
而在漪如眼里,這一切又頗是悉。
因為上輩子,就是被他故作深沉的模樣震懾住,覺得世間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他高貴還比他博學的郎君了。
“寡淡?”漪如道,“殿下怎知那邊的日子就是寡淡?”
“京城乃天下首善,華天寶皆聚集于此,而南不過地方一隅,連京郊的縣城也未必比得上。”太子道,“便如那盤中之食,你吃慣了山珍海味,有朝一日卻要替清湯寡水,你愿意麼?”
漪如的角卻彎了彎。
想,這人大概是對清湯寡水有什麼誤解。他長這麼大,只怕連嘗都不曾嘗過。而卻是知道的,比如寶相庵的稀菜湯,吃過三年。且說來諷刺,寶相庵不在別,就正正是在這京城里。
“那又如何。”漪如道,“若是吃不慣,我便不吃,回京城里來就是了。”
太子冷哼:“你以為,你還能回得來麼?”
漪如的目定了定。
太子淡淡道:“朝廷中已經有人上奏,指高陵侯多年來玩忽職守,要求追查。你可知,若父皇允了此事,高陵侯會是如何下場?”
縱然知道朝中的人最喜歡玩墻倒眾人推,但聽得這話,漪如心中還是沉了一下。
“哦?”漪如道,“如何下場?”
雖神平靜,但閃過的異仍瞞不過太子的眼睛。這讓他頗是滿意,睨著漪如,道:“他會丟了爵位,你們在京中的宅子,是當年封爵時賜的,朝廷也會一并收回。”
漪如看著太子,目變得意味深長。
“既然如此,便是圣命不可違。”說,“我也只好如殿下所言,在南鄉中過一輩子的寡淡日子,再不能回京。”
太子卻道:“你還有一條路。今日太常卿來稟報,侍東宮的孺子之中,有一人卜問不吉。我可向父皇說明,將換你。”
漪如怔了怔。
到的目,太子隨即昂首看向別:“此事,我是看在了先帝和文德皇后的面子上。其一,讓你侍東宮,是文德皇后的愿,我不愿父皇被人指摘,背上不孝的名聲。其二,你父親雖有罪,但你畢竟是父皇看著長大的,他仍念著些分,當不會反對。其三,你侍東宮,亦可為你家中挽回些臉面,文德皇后泉下有知,也會欣。”
漪如心中冷笑。
這話,是不信的。什麼名聲不名聲,皇帝自己不在意,太子倒是替他張起來。
也不會自作多,以為他心里會有自己。對他了解得很,孺子在侍東宮的之中地位最低,不像太子妃和良娣那樣,冷落挑刺還須看一看名頭,用來欺負折辱簡直是再好不過。而對外說出去,卻是皇帝懷寬廣,全了文德皇后的愿,可謂是面子里子都得了。
“多謝殿下。”漪如道,“我曾對殿下說過,我一向自知才疏學淺,教養鄙,站在殿下面前,常自慚形穢。殿下乃將來的天子,我萬萬是配不上的。如今,我父親落罪,名譽掃地,我哪怕只是做個孺子,在東宮里端水執帚,亦是有辱門庭。殿下好意,嚴家闔家上下激涕零,只愿殿下萬萬不可再為我費心,以免為世人詬病。”
這話說得從容不迫,太子聽著,面一變。
他看著漪如,有些不可置信。
“你糊涂麼?”他皺眉,忍不住道,“你了東宮,便不必遠離京城。你父親之事,亦可因此得到轉圜余地……”
“不愿意。”漪如打斷道,迎著他的目,“不過殿下能如此為我考慮,我甚是激。作為回報,有一件事,我也想提醒殿下。”
太子看了看:“何事?”
“我聽說,崇寧侯的長子王竣,如今當上了殿下的伴讀,是麼?”
太子的目定住。
“是又如何?”
“殿下乃儲君,每日學習治國理政,殿下的伴讀,將來亦是朝中棟梁,乃殿下左膀右臂。”漪如緩緩道,“這等好,連趙王都不曾有,圣上何以給了王竣?”
太子的神驀地變得晴不定。
“你何意?”
“你知我知之事,還請殿下深思。”漪如道,“我已決意跟隨父親回南去,將來興許如殿下所言,再也回不得京城,也再也不得見面。我只愿殿下保重,大位穩固,既壽永昌。”
說罷,向太子一禮,自行將門打開,走了出去。
外面的院子里,除了太子邊的侍,吳炳也在。
見漪如走出來,他往香堂上看了看,神不定:“君,這……”
“回去吧。”漪如道,徑直廟門外走去。
頭頂,天空晴朗,如剛剛洗凈一般,萬里無云。
微風拂面,漪如著上方,出笑意,不再往后看一眼。腳步輕快,仿佛終于卸下一切,徑直走向另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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