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一場大雨降下,天氣悶熱。
蟬在窗外嘶,江良娣在噩夢中醒來,冷汗涔涔。
雖是暑熱的天氣,可的上卻仍要蓋著薄被。前番的難產,見了大紅,雖然終是保住了命,卻從此藥不離。
江良娣出宦世家,自被疼長大。進了東宮之后,雖然封作了良娣,卻并不十分將太子妃放在眼里,自覺無論貌還是教養,都勝太子妃一籌。太子顯然也是這麼看的。一道選東宮的所有人里面,太子對寵幸最多,
而自從得孕,并得知自己懷的十有八九是男胎之后,江良娣覺得,自己將來必不會屈居太子妃之下。
一切,都在那生產之夜化為泡影。
的孩子沒有了,也遭重創。
心中的痛苦和上的病痛,每一樣都似天塌了似的,把江良娣的一切碾得碎。
每日傷心哭泣,只盼著太子能到跟前,好好安自己。每當在睡夢中醒來,最先想到的,也都是太子,問邊的人,太子來了不曾?一開始,宮人們會告訴,太子來過了,可在睡。后來,他們說,太子事務繁忙,還不曾回宮。
江良娣不甘心,好幾次強迫自己睜著眼,從早晨等到晚上。可無論怎麼強撐著,怎麼著見到太子,他始終沒有面。
疑心宮人們瞞著自己,不去請太子。
昨夜,聽到宮人們在小聲議論,說太子回來了。于是忍著上的不適,自己溜出去見太子。
太子果然是回來了。
江良娣見到他的影,有喜有悲,不顧一切地跑上去,里喚著“太子”。
可太子見著,卻很是冷漠,甚至沒有讓近。
“好好回去養著。”他說,“若覺不適,便讓宮人請太醫。”
說罷,他就離開了。
那模樣,與從前那個與打罵俏、懷孕不適時噓寒問暖的太子,仿佛截然兩樣。江良娣哭起來,追上前,問太子為何不去看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怒了他?什麼都愿意改,只要太子切莫再生的氣。
可太子并不理會,江良娣眼睜睜地看著他越走越遠,只覺心中似乎最后一熱氣也消散了。
沒多久,玉梅院的宮人趕來,將勸了回去。
被宮人攙扶著,回到自己寢宮的時候,看到了妝臺邊上的銅鏡。
那是最喜歡的鏡子,揚州名品,足有一人高,面若平湖,價值萬金。無數次,在鏡子面前端詳,欣賞自己那眉目生風萬種的姿態,肖想著打扮什麼模樣去見太子。
可現在,那鏡中的人披頭散發、形如枯槁,仿佛一個鬼魂。
江良娣如行尸走一般,在床上躺下。沒多久,太醫就匆匆趕了來。
為探過脈之后,太醫只開了安神的藥,叮囑江良娣,正在恢復,切不可勞心傷神。
江良娣似乎沒聽到,卻只將眼睛盯著太醫:“我這,何時能恢復,何時能再為太子懷上子嗣?還請太醫據實相告。”
太醫面難,好一會,談了口氣。
“良娣吉人天相,能在難產之時保住命,亦是難能可貴。”他說,“至于旁事,只怕日后再是不可了。還請良娣莫執著于此,也可多念念佛經之類,擺心魔,保重為上。”
江良娣怔怔的,淚水倏而涌了出來。
后來,那平日服侍自己的宮人戰戰兢兢地來稟報,說太子到太子妃宮中歇下了。
江良娣沒有像平時那樣發火,只淡淡地問:“太子近日,總是在太子妃那邊歇下麼?”
“是……”宮人輕聲道。
江良娣不再言語,只閉上了眼睛。
夢里,仿佛遭遇了鬼魅一般揪心,江良娣驚醒過來,發覺自己又是昏睡到了隔日。
有雷聲在外頭響起,和著蟬鳴,一陣一陣地,擾人心。
帳外,似乎有些窸窣的聲音。
宮人來稟報,說王皇后邊的徐夫人來了。
這徐夫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是皇后的弟媳,也是皇后邊最重要的命婦,時常出宮中。在面前,無人不是恭敬有加。先前江良娣得孕之時,王皇后頗是重視,有時會派徐氏到東宮里來探。在徐氏面前,江良娣一向表現得很是乖巧。
前些日子,徐夫人的兒子出征歿了,江良娣就再沒有看見過。
江良娣掙扎著,想坐起來的時候,帳子被來。
一雙手將輕輕按住:“良娣上不好,就躺著吧,切莫勞神才是。”
江良娣抬眼,只見多日不見,徐氏清瘦了許多。不過看著時,神仍是溫。
“良娣苦了。”徐氏輕嘆,“好好的人,竟是憔悴了許多,當真教人心疼。”
這話語,大約是江良娣生產之后,聽到的最熨帖的。著徐氏,鼻子倏而一酸,卻哭不出來。
“多謝夫人探視……”聲音干啞。
“良娣這說的哪里話。”徐氏從宮人手中接過水杯來,用小匙盛了,喂到江良娣邊,輕聲道,“妾亦是那經了事的人,良娣的苦楚,妾同。妾聞得噩耗,亦為良娣揪心,卻也只能來看看良娣,陪良娣說說話。”
江良娣看著,角了。
“妾慚愧。”說,“前番聞得夫人家中噩耗,本該過府吊唁。可妾懷六甲……”
提到那懷孕之事,江良娣只覺心頭被什麼著,再也說不出來。
徐氏道:“良娣折煞妾了,良娣乃東宮嬪妃,又在孕中,于于理,皆當不得如此。”說著,將空杯子放下,
嘆口氣:“妾與良娣,如今是同病相憐。良娣聽妾一句勸,這,終究是良娣自己的,還當惜才是。無論出了什麼事,良娣也切不可荒廢了寢食,自傷自戮。”
聽得這話,江良娣悲從中來,雙眸如同枯井。
“事已至此,還要這何用。”幽幽道,“我已經完了,余下的日子,亦不過等死。”
“等死?”徐氏搖頭,“恕妾直言。若那未出世的小皇孫泉下有知,只怕要埋怨良娣自暴自棄,全無作為。”
江良娣怔了怔,著徐氏:“夫人何意?”
話沒說完,的手中已經被塞了一樣什。
江良娣看去,卻是一只巧的小瓶子。
“良娣。”徐氏的聲音,如同從幽冥而來,輕冰冷,“將良娣到如此境地的,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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