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那一瞬的臉也變得極為難看，他早已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后，此時被提起，才回想起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侯府府邸面前便是一條寬闊大街，此時日頭尚早，有不行人在道上路過，還有許多百姓駐足張看熱鬧。

宋意歡這麼一說，便是拿著陛下的圣令當面給定安侯府難堪。

定安侯此時要敢拒絕，就坐實了他想抗旨的心思，若是傳出去了，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不過定安侯也不是個吃素的，他不聲笑了起來，道：“陛下已經下了旨，本侯自然要奉行。只是外頭天寒地凍的，不如還是先回屋里坐著，再讓你娘去將東西取來。”

呵，先回府？宋意歡可不信定安侯有這麼好心。

恐怕進了這道門，阿娘的契就沒那麼好拿到手了，這兩人也有的是法子折騰自己，讓自己乖乖就范。

宋意歡道：“兒不怕冷，兒就在此等就是。就是需得快些，倘若凍壞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寧親王府不會放過爹爹和娘親。”

聽提起肚子里的孩子，定安侯臉又是一變。

不愿進門，定安侯也不能當眾將拖走，便朝孟氏遞去一個眼神。

孟氏道：“你也說了你肚子里如今有了孩子，那更得進屋坐著取暖了。如今月份淺，正是應該注意的時候，聽話，還是快些隨我們進屋去吧。”

孟氏這麼一說，若宋意歡執意在外，便是不諒肚子里的孩子，忤逆父母的關心，落在旁人眼里，又會了的不是。

眼淚瞬間就從臉上滴了下來，宋意歡搖了搖頭，哽咽著說道：“今日是阿娘的生辰，我想趕在天黑之前到墳前祭拜，這一來一回十分耗費時間，意歡耽擱不得的。還請娘親全——”

說完，作勢便要跪下來，孟氏一把攔住，咬牙笑道：“是了，倒是我忘了，今日是……是你阿娘的生辰，你有這個孝心很好，我這就讓人去將的契取來。”

宋意歡臉上還流著淚，語氣卻是異常平靜：“我記得我阿娘的契就收在祖母的箱子里，就勞煩娘親了。”

這是在暗示孟氏，知道東西放在哪里，別想與耍心眼找借口說東西不見了。

定安侯見怎麼也拿不了宋意歡，臉極差，甩著袖子進了侯府。孟氏的步子也邁得極重，一看就知心里氣得不輕。

宋意歡在侯府門外等了片刻，便有一個嬤嬤捧著一個木匣子走了出來，將東西到了宋意歡手中。

當著那嬤嬤的面打開匣子確認過那就是姨娘的契，宋意歡懸著的心這才落了地。

輕著木匣子，抬頭看了一眼侯府大門上懸掛的牌匾，轉決然離去。

天上飄著雪花，但宋意歡卻并不覺得冷。雙手捧著姨娘的契，帶著春杏一步一步地遠離侯府。

十多年了，終于替阿娘達了的心愿，帶著阿娘離開了這個會吃人的侯府。

這十幾年的艱辛，只有們母二人才能會。

從今往后，阿娘不再是侯府的婢妾和所謂的姨娘，而是個自由人了。

在侯府做奴婢做得太久了，這世上除了和齊伯伯都不知道，阿娘其實有個十分好聽的名字，做采薇。

春杏從小陪著宋意歡長大，最是了解們母二人的苦楚，看到宋意歡順利將采薇的契給拿到，也不自落下淚來。

“太好了小姐，拿到了契，小姐也總算是苦盡甘來了。夫人如果知道你為做了這麼多，九泉之下定會十分欣的。”

苦盡甘來？

還早得很呢。

要將阿娘真正的死因調查得一清二楚，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曾經傷害過們母的人！

阿娘之前在侯府是定安侯老夫人邊的奴婢，就算是了定安侯的妾室，本質上也還是個奴婢，就沒有上侯府族譜的機會。

當初就是為了生下侯府的子嗣難產而死，也不過是落得了一個草席裹尸的下場，阿娘連一個像樣的墳塋也沒有。

那時候正是小滿，天氣炎熱，宋意歡又要顧著剛出生的弟弟，就沒有力去管阿娘的尸，待和齊伯伯一起趕到葬崗的時候，阿娘的尸已經開始發臭了。

齊伯伯怎麼也不肯相信阿娘就這樣死去，哭得肝腸寸斷。兩人合力將尸搬運了回去，尋了一山明水秀的地方將阿娘葬了，立了墳，阿娘才能土為安。

而因為阿娘的份，宋意歡在侯府里連一個牌位都不能為阿娘立的，因為那不符合規矩。

宋意歡也不愿看到阿娘的名字被擺在定安侯府的祠堂里，那會讓覺得惡心。

春杏撐著傘為宋意歡遮擋飄雪，主仆二人一步一步向城南走去，頂著風雪來到了永寧巷某一扇門外。

宋意歡抬手敲了敲門，門旋即便響起齊磊的回應：“誒，來了來了，誰啊？”

打開門，看到宋意歡和春杏一起站在門外，齊磊一臉驚喜。

“歡丫頭，你回來了！哎呀，什麼時候回來的？快快進來，外頭風雪這麼大，你怎麼偏挑這個時候過來呢？萬一凍著了生了病可怎麼辦？”

聽著齊伯伯關切的話語，宋意歡眼眶一熱，眼淚洶涌地流了下來，將齊磊弄得手足無措。

“怎麼了這是，怎麼還哭上了？”

“齊伯伯。”宋意歡雙手捧起手中的木匣子朝前遞去，哽咽著道：“我，我帶著阿娘來尋你了。”

齊磊朝手中的木匣子看去，漸漸意識過來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眼淚瞬間上涌，他出自己抖的手，從宋意歡手中接過那木匣子，打開了上面的蓋子。

匣子里裝著的只有一張薄薄的紙片，可這張紙片卻承載了一個人孤苦的一生。這份契，齊磊足足等了二十幾年。

他再也忍不住，抱住懷里的木匣子，洶涌落下淚來，哭得比宋意歡還要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