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鶯手里的針頓了下, 沒有抬眼。手中飛針走線,收好線尾,用小剪刀減掉余線,將繡好的一面兒料子拿起來看看。
落云道:“天兒還冷呢,也不知這件春裳侯爺什麼時候能穿。”
周鶯笑了笑:“不等開春了,不過瞧著沒做完,心煩的很。如今做完了,也就完了,拿去燒了吧。”
落云嚇了一跳:“姑娘,作甚要燒它?熬了多個夜才做好的,您拿給侯爺,侯爺準高興。”
周鶯抿了抿,沒有說話。
心里想的是,我要他高興做什麼?他冷眼旁觀了那麼多年,看我小心翼翼地服侍著那些算計利用我的人。他待我這樣壞,我做什麼要討好他?
周鶯垂頭下地,將一旁的燭臺移過來,落云心里一震,見果真拿著那月白料子點了火,空氣中飄著一焦糊味,細細的料子飛起灰煙,周鶯一撒手,將燒余的料扔進炭盆。
立在那兒,看火起舞,放佛站了很久,才看著那殘焰一點點燃盡了。
回環顧一眼自己住了十年的屋子。
這個恩戴德的住了十年的家。
該做個了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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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周老夫人就上門了。
這回沒帶嚴氏一塊兒來。
其實這回從蘇州過來,家里本是不同意上路的。年歲大了,難免要給小輩人添麻煩。但知道周芙還有個兒存于世上,怎麼還坐得住。
自家閨先是進了宮,沒過兩天好日子就失蹤了,宮里報個暴斃,連尸首他們也沒瞧見。自己在家立個冠冢,畢竟是嫁出去的閨,也不能明正大的祭拜。
自己十月懷胎掉下來的骨,辛苦養大了亭亭玉立的姑娘,本是給備了許多嫁妝,因是進宮,尋常不許把宮外的東西往里帶,宮里的東西也帶不出來,最終連個念想都沒留下。
周老夫人在門房等了許久,陳氏才姍姍遲來,“對不住,有點事兒絆住了,老太君今兒過來可有要事?”
言下之意,若沒什麼重要的事就不多陪了。
周老夫人歉疚地道:“給您添煩了。”年底哪個大戶人家不忙碌?年底算賬收支,年貨置辦,各家的禮,再有過來迎來送往的人不知凡幾。
“實在過意不去,是我念著我那外孫心切,不知府上有沒有和孩子說起的世?我……我能不能見個面兒?哪怕不說話,遠遠瞅一眼也行。行嗎二夫人?”
說得言真意切,陳氏也有些過意不去。哪個當娘的不疼孩子,哪個祖母不疼孫兒?可站在陳氏的立場上,也為難,侯爺的意思,是準周家人認回周鶯,想必為的也是以后能名正言順的說親事。可老夫人是婆母,更多的時候是要瞧婆母臉生活的。老太太不喜歡侯爺和周鶯有瓜葛,更不耐煩去見周家人。
陳氏兩面為難,在的立場,恨不得躲得遠遠的,不理會不手這些事才好。
“老太君,您說這話就見外了。”陳氏握著周老夫人的手,“都是為了孩子,我哪能不明白?實在是這些日子家里有些事,老太太病倒了,我不開,不然早就帶著孩子去您那兒認認門兒了。”
周鶯這幾日避不見面,祖孫倆誰也不和誰先開口。陳氏幾回想去青蘿苑瞧瞧,周鶯大門閉,沒有想要談話的意思。
顧老夫人笑了笑:“不敢不敢,只是如今還沒見過孩子,心里急,二夫人若不怪,能不能請個人去給丫頭傳一聲,就說我在這兒等。”實在是太心急了,太想見見周鶯了,聽說那孩子和娘長得像,哪怕瞧一眼也好啊。
陳氏拿不定注意,怕自作主張惱了婆母,可就這麼吊著周家人也不是個事兒,再說侯爺主意定了,這事兒都通了天,周鶯恢復份是早晚的事兒。
陳氏定了定心神,揚手喊侍婢過來:“喊姑娘過來。”
周老夫人沒了說話的興致,一顆心早飛到外頭去了。就這麼片刻功夫好像過了多年那麼長。
周鶯簡單妝飾過就來了,人在階上停住步子,竟有些近鄉怯之,不知里頭的那人是何模樣,會不會喜歡。
周老夫人在門上瞧見一個模糊的影。梳著姑娘頭,窄肩細腰,很瘦。
不知怎地,心里突然就激起來。不需看清那張臉,就知道門外定是周鶯。
陳氏見周老夫人忽然眼眶泛紅,一瞧門前就知道是周鶯來了,忙道:“丫頭你還不進來?你外祖母想你呢。”
外祖母,這個稱呼太陌生了。
周鶯從小到大都沒敢奢過這世上還有的親。
侍婢了簾子,周老夫人站起來,見著一個極悉的面孔。
兩眉長而細,一雙杏眼盈漾秋水,一張小巧的,段如柳,和周芙當年竟有六七分相似。
不需滴驗親,不需去找當年的人求證什麼,就憑這個外貌,周老夫人就能確信,這是周芙的骨。
兩人都有些激,周鶯是瞧見老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就不住了。還不曾有人用如此疼惜的目瞧著。
鼻中酸的不行,眼淚好像都忍不住了。
這個慈祥的老太太,就是外祖母嗎?
“孩子……”周老夫人聲音哽咽,抬起的指頭微微抖,“你過來,我好好瞧瞧……”
周鶯腳上像灌了鉛,艱難地抬起來挪步子,好容易到了跟前,周老夫人一手抓住了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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