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融,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
書房前的玉蘭開得正好,窗扉半敞,能看見里面龍案后支頤淺眠的人。
晉帝手里還握著適才看了一半的折子, 京城天氣倒好, 江南這些日子至下了半個月的雨了, 晉帝牽掛著那邊的澇,已經兩天沒怎麼合眼。
才喝了些暖的湯茶, 這會兒那熱意上頭, 熏然之下竟睡著了。
那夢十分真實。
依稀是六七月的天, 非常悶熱, 他那時才三十八、九模樣, 帶了太后、皇后和幾分得寵的嬪妃去別苑避暑。山莊環水,很是幽靜, 朝廷的事由首輔和幾個重臣商議著辦,本該是太子監國,剛巧外地出了貪腐重案,盛王被遣去了辦差。大臣們商議不下的事, 才拿過來請他示下。
倒是一段極難得的悠閑日子。就在那時有人托門路進獻人,他本沒什麼興致,后宮佳麗眾多,皇后賢惠, 好幾個嬪妃都得寵。
還記得那天烈得很,在那夏日的亭子里,周圍是滿眼的接天蓮葉。竹聲中, 有個人凌波而來。
他目移去的一瞬,恍然這世界登時安靜了。
踏著緩慢的步子朝他走過來,那長長的曲折的石橋好像一世也走不完。
在那驚鴻的一瞥中,他將的影子刻在了心上。
他坐擁九州,手掌天下,那些豪,那種驕傲,此刻突然索然無味起來。
他還不曾擁有過這樣的人。
若要他拿什麼去換在邊的一日,舍棄整個后宮,夠嗎?
如雪,整個人著不可親近的孤冷。
邊的男人喝斥請安,抿著,一臉倔強不發一言。
夜晚的碧紗帳中,上的羅衫順著涼的落下去,偏著頭,睜開眼睛,盯著某個虛無的方向。
一聲都不曾。
更不曾與他說半句話。
如果那時就知道,心中已有旁人,腹中已有那人的骨,他會放手嗎?
會任從來的那座橋上轉離去嗎?
如果不曾擁有過,此生將多麼憾。放眼看遍寡淡無味的后宮,這一生都不知為一人癲狂是何滋味,那將多麼可悲?
“皇上,皇上!”
夢,就此中斷。晉帝懵然睜開眼,眼前的近侍也已頭發花白。
今夕非昨夕,那些逝去的,終是追不回。
“羅貴妃不大好。”
若非要事,誰敢打擾皇帝?
侍跟了他數十年了,知道他對羅貴妃的重視,不敢不報。
晉帝聲音沙啞:“怎麼不好。”下意識地蹙了蹙眉,憾那夢未能做下去。
“夜里咳不止,適才小人去瞧,出……出氣多近氣……瞧著,有些兇險。”
晉帝怔了怔,握了拳捶在桌案上:“傳醫了嗎?”
侍道:“小人大膽,貴妃如今還在足,原不該放人進去。可實在況危急……請皇上降罪!”
醫請了,還說不好,那必是真的況很糟了。
晉帝扶額嘆了聲:“走吧,去秀毓宮。”
夜深了。適才還高掛在天上的月亮躲進了云層。前頭宮人提著燈,輦無聲地駛過夾道。
秀毓宮門前已站了幾個妃嬪,遠遠見晉帝過來,跪下去行禮,“皇上萬福。我等聽說貴妃娘娘不舒服,憂心不已,急著過來看看。”
晉帝淡淡點點頭,下了輦,徑直往里去。
屋中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
這個味道,晉帝這些年都嗅得慣了,過去不曾覺得嫌棄,此刻卻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兩個醫跪在外頭商量用藥,見晉帝進來,都躬走過來,想和晉帝說說詳。
晉帝擺擺手,止住了他們,他朝里走去,鵝黃綃帳里,兩個宮人扶著個臉蒼白如紙的人。
羅貴妃沒有妝扮,披散著頭發,眉比平日還淡,兩眼虛弱的閉著,宮人正拿帕子拭角的跡。
眼底一片烏青,肩膀窄極了,瘦一把骨頭。便是這樣,他也寵了許多年。
如今瞧來,其實也沒多相似。不過是那清冷的子,見笑容的臉,和年歲,和過去的那個人差不多。
他在眼底看不到。
后宮太多著他盼著他求著他垂憐的人,許是人的天就是越得不到越不想放手。他知道心里從來沒有他,所以每每看到為了謀求一些東西而委曲求全的來討好自己,他心里就升起幾難得的愉悅。
羅貴妃此刻的樣子,如此虛弱,丑陋,周散發著令人不愿靠近的死氣。
“你們都出去。”晉帝立在那兒,離床約有五步距離。
宮人侍紛紛退了出去。
羅貴妃抬起眼,視線模糊只看得出一個廓。
灑下來,這充滿死氣的殿宇中供著的瓊花絢麗的綻放著。可惜了,再也看不到自己心的人。
這一刻連深埋在心底的怨憎都不見了。
如果能重回年時,能再見一面,遠遠和他打個招呼,該有多幸福啊。
“茵茵,朕未曾虧待過你吧?”
晉帝開口。
過去再親不過的人,十年相依相守,此刻他卻一點兒都不想靠近。
羅貴妃扯開角笑了。子差這樣,不就源于承寵?他給了和別人都不一樣的關注,卻也放任那些人肆意的陷害。過去他眼中過來的深有幾分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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