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爺子名鄭大福,在兄弟中居長,他年輕時在外麵跑過幾年行商很是見了些世麵,隻不知為何沒幾年就回了老家,之後與繼母趙老太太和弟弟鄭二福分了家,然後帶著一大筆銀子,修建老宅又置辦了田地,娶妻生子。
最富裕的時候,鄭大福名下有良田三十六畝,家中人口也不過他們兩口子,全由他當家做主,還養了兩個長工,在整個白水村都是排得上的人家。
不過隨著長子鄭年學讀書,之後考生考秀才,家中的花銷也隨著一路猛增,且家中人口漸多,又要娶兒媳嫁閨的,這些年逐漸的賣了十來畝良田,長工也早已經辭退。
但所有的付出都是有回報的。
鄭年十八歲考上生,在而立之年終於考中了秀才,為整個白水村唯一的秀才,現在鎮上與他的兩個同窗合開了一間私塾,教書之餘也不忘溫書學習,要再下場參加明年秋天的鄉試。
不僅如此,鄭家小大房的長孫,鄭年的長子鄭文傑年僅十六歲,就已在去年通過縣試、府試考中了生,比之他父親似乎還要更聰明些。
現在,他正在鎮上的書院讀書,小大房的媳婦李氏也帶著兩個兒鄭雲蘭和鄭雲丹還有小兒子鄭文浩住在鎮上,伺候專心讀書的父子兩。
家中有兩個讀書人,人口也一年年的增多,所以儘管仍有良田二十餘畝,鄭年每月也能得些束脩,但鄭家的日子依然過得,基本可說是難得有吃飽的日子,更不必想吃得有多好了。
尤其是今年,已有三個多月滴雨不下,江南雖有乾旱,但眼下的況,糧食減產已是必然。掌握著鄭家政大權的老太太孫氏早在兩個月前就開始數著米粒下鍋,若無特殊況,一天兩頓堅決不讓人吃飽。
此時天尚明亮,但家家戶戶都燃起炊煙或是已經開始吃晚餐。
鄭家也把飯桌支在了院子裡,並排的兩張桌子,一大家子就圍在一起乘著晚風吃晚飯,倒甚是涼爽。
雲蘿看著麵前稀薄的糙米粥,幾發黃的野菜在其中攪一團,實在是讓人沒有半點食慾。
經歷過最艱苦惡劣的日子,在沒有選擇的況下,啃草,甚至是生吃蛇蟲鼠蟻都完全不在話下。
但同時,出富貴,家有功勛煊赫的爺爺,出大家、國醫聖手的,外祖鉅富,姥姥曾是祖國最優秀的外,父母雖常年不在家,但也待如珠如寶。
在曾經的整個年、年和大半個年時期,都過得肆意且奢靡,最大的煩惱就是沈念那個死丫頭真是怎麼看都不順眼。
直到那一年親眼目睹父母雙雙倒在麵前,的生活才忽然有了變化,但依然是兩家長輩們心中最最寵的乖孫,而放下學業徵兵伍,執行第一個任務的時候,就一刀捅死了殺害爸媽的某組織頭目。
所以,真的是無法幾年如一日的對眼前這種糙且散發著奇怪味道的稀粥保持食慾,尤其是當想到今晚還有一整隻紅燒小野豬在等著去臨幸的時候,更是連飯桌上最油潤鮮香的那一碗青菜煎豆腐都吸引不了的目了。
無聊的攪了幾下糙米粥,目從圍坐一桌的鄭家人上掃過,神微斂。
相近八年,這也算是在這個世界的親人,自有一份在。
但也僅此而已。
麵對著他們,總是能覺到橫亙在心中的那一層隔閡,一層與所謂緣並無關係的隔閡。
所以,對於這些年來遭的苛待和不公,在大部分時候都能保持著心平氣和。
似乎是下意識的,將這些都當是一場易。
他們供給一個安之所,則時常帶些小獵回來改善一下夥食或是補一點家用。甚至以後,也會如一個小輩一般,盡一個小輩應盡的責任。
不奢,無期盼,自然也就不會因為不公和偏心而怨憤傷心。
當然,雖有隔,但同樣的親人也總有個親疏遠近。
就比如現在,麵對著三叔家那兩個吃完了稀粥還在添碗的堂妹,卻仍是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粥倒進了隔壁自家姐姐的碗裡。
碗裡忽有天降米粥,把鄭雲萱給嚇了一跳,慌忙抬頭就要將粥順著原路還回去,「小蘿,你這是做什麼?快拿回去,姐姐已經吃飽了。倒是你,剛還在喊著,現在怎麼竟一口不吃?」
雲蘿迅速的把碗拿開避過要還回來的粥,一臉嚴肅的說道:「我覺得這個不大好吃!」
另一邊,鄭小弟捧著小碗眼看著,卻隻換來三姐的一個斜眼。
鄭小弟委屈的一扁,又看看自己手中還剩一個碗底的稀粥,一臉糾結的說道:「三姐,你一點都沒吃,要不,我分你一些?」
雲蘿默默的遮住了碗口,搖頭,「不用,你吃吧。」
「可是……」
這邊姐弟三人的靜早已經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老爺子坐在上頭並沒什麼反應,倒是他旁邊的老太太孫氏臉不善,直盯著小文彬說道:「吵什麼吵?不想吃飯就滾下桌去!你當人稀罕你那點東西,隻怕人家背著你吃,早就吃了個飽!」
鄭文彬麵對祖母,瞬間被嚇了個低頭含不敢言。要將粥撥回到雲蘿碗裡的鄭雲萱也條件反的抖了一下,遞著個碗不敢再有大作。
坐在對麵就著鹹菜拉稀粥的鄭老三眼珠子骨碌碌轉溜,忽然轉過頭來沖雲蘿嬉笑著說道:「乖侄,不如明日三叔陪你一塊兒上山?正好也能給你搭把手,幫你擔點兒重量什麼的。」
孫氏頓時將目標轉移到了鄭老三的上,虎著臉罵道:「整天就想著懶耍的,田裡地裡那許多活計都不用幹了嗎?」
別以為不知道他想跟著去山上是打著什麼主意!
鄭老三卻並不以為忤,依然嬉皮笑臉的,「娘唉,哪裡來的有那許多活計?我這不是趁著有點兒空閑也想跟著去山上運氣嘛。蘿丫頭都能時不時的撿些野野兔的回來,我這麼大個爺們上山,指不定就能逮頭野豬回來!」
孫氏聞言,當即一筷子就朝他的腦袋敲了過去,啐道:「呸!就你還想逮隻大野豬回來?別是被野豬給逮了去吧!」
老爺子眼見著這話說得越來越不像樣,不由沉下了臉,道:「行了,都好好吃飯,別說這些有的沒的!」
見飯桌上終於安靜了下來,老爺子才又轉頭對鄭老三說道:「咱莊戶人家,一年到頭哪裡會有空閑的日子?明天你就跟我與你二哥一起去挑水澆灌。這老天爺總不下雨,眼看著田裡都要開裂了,也不知今年能有多收,唉~」
這下,就連家中的孩子都不由得滿臉憂愁,唯有年紀最小的鄭文彬和鄭雲梅兩人,還不懂這許多,以至於臉上的表很是懵懂。
鄭老三苦著臉,攪著筷子將最後一口粥拉進裡,瞥了雲蘿一眼,笑嘻嘻的說道:「蘿丫頭的力氣大,不如明天也一起去?」
老爺子一愣,隨之臉一沉,「胡鬧!蘿丫頭再有力氣也還隻是個孩子,且正是長子骨的時候,你作為親叔叔,就是這麼疼自家侄的?說出這種話,也不怕被人你的脊梁骨!」
倒是孫氏神一,但看著臉黑沉的老頭子,囁嚅兩下最終還是閉上了,沒有將到了邊的話吐出來。
鄭老三撇了下,眼疾手快的將盤子裡的最後一塊油煎豆腐夾到了吳氏的碗裡,笑嘻嘻的說著:「媳婦你多吃點,你現在可是兩個人呢,虧了誰也不能虧了你。」
孫氏在旁邊橫眉冷對,「誰還沒生過孩子咋地,就最貴!要還生不齣兒子來,看我不休了!」
「哎呦娘唉,你急啥?二嫂不也是生了兩個侄之後才生的小文彬嗎?我媳婦這一胎保證是兒子,您就放心吧!」
鄭老二笑得憨厚,劉氏也抬頭看了三叔三嬸一眼,抿微笑,卻是始終一言不發。
鄭雲萱看了爹孃一眼,也默默的低下頭去,輕蹙的眉頭藏著一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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