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諶并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宿命到底幾何,到底死于何日,又是怎麼死的。
在沈渝死后,他的記憶是一大片空白。
且陸諶越想努力地去回憶,腦袋就會越痛。
而這次生病后,他也躺在床上昏迷了近一月的時日。
那些前世的記憶也呈現著斷裂的狀態,只是這次的記憶,卻險些只停駐在了沈沅和他婚不久后的秋日。
按照同一時空來推算,前世的秋日,便也是這一世的秋日。
而他在這場大病中,又險些喪失了沈沅死前這幾個月的回憶。
這讓陸諶到很是費解。
頭痛漸漸好轉后,陸諶著陸之昀和沈沅遠去的背影,再結合著陸之昀前世手段殘忍凌厲地將沈渝死的回憶,心中也突地涌起了一個極為可怕的念頭。
存了這種念頭后,陸諶的眉間也登時彌上了幾分鷙。
陸之昀,他很有可能一早便看上沈沅了。
更甚的是,前世的陸之昀,明明知道沈沅已經為了他的妻子。
可前世的他亦如今世一樣,早便對他侄子的妻子,蓄謀已久。
——
散宴后,月愈發清朗生輝。
陸蓉剛從漪蝶廳出來,卻在同丫鬟回去的路上,撞見了自己冷肅的五兄陸之昀。
陸蓉平素很難會有同陸之昀單獨說話的機會,亦不想同這位格深沉強勢的五兄單獨相。
反正公府里的所有人都覺得,同陸之昀多待一刻,就會折個幾個月的壽。
陸蓉也不知道沈沅到底是怎樣忍這樣一位丈夫的,在被陸之昀和隨侍攔住了前路后,不打了個寒,聲音極小地喚道:“五兄……”
陸之昀垂首看了一眼,低聲問道;“剛從你五嫂的院子里出來?”
陸蓉的杏眸里泛著驚懼,只乖乖地點了幾下小腦袋。
“手里拿著什麼?”
陸之昀再度問罷,陸蓉順勢垂眸看去,隨后便又抬起了腦袋,如實地同他解釋道;“是…是五嫂為我畫的針法圖鑒…還有幾個…幾個秋令時花的紋樣……”
小姑娘的話音甫落,陸之昀英雋的眉宇便蹙了幾分。
亦突地想起了這段時日,沈沅總會躲在書房里忙著些什麼,睡前,那眼眶也會因著疲憊,泛著淡淡的紅,瞧著就像是一只可憐的兔子似的。
原來是在幫陸蓉繪花樣。
思及此,陸之昀同陸蓉講話的聲音也沉了幾分:“以后不許再尋你五嫂給你繪圖,如果想要花樣,就在京中尋別的畫師。”
陸蓉心中雖不甚愿,亦覺得陸之昀也有點太霸占著的五嫂了,可迫于男人強勢凌厲的氣場,只得又老老實實地頷首回道:“妹妹知道了。”
陸蓉本以為陸之昀問了幾句話后,便能放一馬。
卻沒想,他這五兄在這中秋夜里,想要問的話也是格外的多。
只聽陸之昀又問:“宴上都發生了些什麼,你五嫂可有被你三嫂刁難?”
陸蓉年歲尚小,自是不懂大人之間的那些齟齬斗爭,只面容單純地如實回道:“五嫂從蘇州請的那些伶人在路上出了狀況,所以三嫂就在老太太的面前指責了幾句。后來七兄說不如就讓五嫂唱首曲子,也讓祖母開心開心……”
話還未說完,陸蓉眼可見,五兄的面明顯沉了幾分。
陸之昀掀眸看了陸蓉一眼,又問:“那你五嫂唱了沒有?”
陸蓉赧然地回道:“三嫂也說五嫂該唱只曲子,說…說什麼不要掃祖了母的興致,然后…然后我也想聽五嫂唱曲,七兄又催促了一番,五嫂便在亭下唱了首江南小曲……”
小姑娘的語氣越來越低,亦覺得五嫂唱曲這事也沒什麼啊?
為什麼五兄的面會這麼地沉駭人呢?
陸蓉這般想著,也不敢再去仰首看陸之昀的面龐了。
陸之昀卻緘默地站在原地,眸頗深地又看了陸蓉半晌。
陸蓉是個沒心眼的。
陸老七也是個頑劣不馴的,這兩個人起哄都只是為了看熱鬧,不會是想去為難沈沅。
寇氏的父親雖然只是太醫院的一個院判,可自小也是生活在這遍地都是勛爵世家的京城里。
怎會不知道,正妻當著家族諸人的面唱曲,實際是件上不來臺面的事。
寇氏這是在變著法地辱沈沅。
沈沅固然聰穎,但生在揚州唐家的,有時還是不甚懂得京中這些世家圈子里的講究的。
正此時,颯颯的秋風卷起了青石板地的一枚枯葉。
陸蓉盯著那打旋兒的落葉看時,陸之昀冷沉的聲音亦再度從耳側劃過:“回你院子里去罷。”
見陸之昀終于放了話,陸蓉便同逃命似的離開了沈沅的院子。
——
陸之昀甫一進室,便聽見了沈沅痛苦的嘔吐聲。
原本沈沅的嗓音是極為綿細的,可現下這靜聽上去,還摻了些許的沙啞。
陸之昀深邃的目驀地便變了,他走到拔步床邊,將大手放在了沈沅纖瘦單薄的背脊,想要為孕中的妻子拍拍背,讓的痛苦紓解紓解。
沈沅覺出陸之昀歸室,卻陡然僵了幾分,慌忙地用帕子掩住了,亦作虛弱地用纖手將男人推開了數寸,赧然道:“人…人您快躲開些…這痰盂里的穢臟眼,您快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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