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爺不敢再多話趕一溜兒小跑遠了，走之前還衝著靈初和趕過來的薛柳林雲，不斷使眼對口型：勸勸！再勸勸！

被請來的人妥妥當當的送走，狹小線昏暗的小屋子裏，還剩下的都是跟了桑枝夏多年的心腹。

室一時安靜無聲，跟震耳的雨聲相比，屋這一點起伏的呼吸聲就算不得什麽。

林雲麵上冷白，想也不想地跪下去說：“東家，您必須得離開南允。”

薛柳等人隨其後：“東家，君子不可立危牆，您當三思啊！”

“東家三思，一切當以自安全為重！”

眨眼間，桑枝夏本就為數不多的心腹齊刷刷跪了一地。

桑枝夏看著麵前這些人，辨不出緒地說：“首先，我跟君子扯不上關係。”

“其次，我這人不太講究那些瑣碎規矩，故而不曾讓你們行過跪禮。”

“怎麽，今日是都沒睡醒，把這麽好幾年的規矩都忘了？”

“跪著說話，就比站著舒坦？”

薛柳苦笑一聲：“東家，今時不同往昔，就算是主在此，也一定會要您即刻離開南允，您……”

“可你們主不是不在麽？”

桑枝夏淡淡地說：“還有，你們的主也隻能聽我的。”

“在我的麵前，你們主說的話也不管用，這都不知道了？”

薛柳想到徐璈對桑枝夏的言聽計從，霎時無言，掙紮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其餘人比不得薛柳反應快，愣頭愣腦地幹跪著也說不出話。

桑枝夏懶得多看這些人一眼似的，別過頭說：“都起來，跪著嚇唬不了我。”

“東家，您……”

“都這時候了別給我添堵了行嗎？”

桑枝夏抓起上的荷包輕飄飄扔進薛柳的懷裏，惱道：“就算我求你們了，消停會兒行嗎？”

“外頭的事兒還不夠你們忙的？”

“與其在我跟前這麽堵著，去多裝幾個沙袋不好嗎？再不行去糧倉裏扛糧食，現在就去！”

麵對桑枝夏這樣的怒火，在場的人沒一個表出來害怕，眼角眉梢堆積而出的，都是滿滿不死心的不讚。

眼下的形已經不能說是危言聳聽了。

別的地方是不是真的會被淹不好說，但依南允的現狀來看，從南渡口漫上來的水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能把整個渡口都淹進去。

水勢一旦失控，那就絕不是兩條能跑得過的。

大水撲打而來可不管誰是主子誰是下人，生死麵前正兒八經的人人平等，半點道理都不講。

薛柳還想勸，桑枝夏無奈道：“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麽，也知道你們想說什麽。”

“但是咱們現在都沒努力過，怎麽就知道一定不行？”

桑枝夏拉了薛柳一手把人拽起來，磨牙道：“別這麽跪著，我低頭看著你們說話都嫌脖子費勁兒。”

薛柳遲疑道：“可是……”

“現在不是還沒到可是的時候嗎？”

桑枝夏用腳勾著個凳子摁著薛柳坐下，等林雲他們都不不願地起來了才說：“別的先不說，單說封城這事兒。”

桑枝夏角勾起出個冷笑：“再借錢庵三分膽兒，他敢嗎？”

錢庵但凡敢說一句跟封城相關的屁話，那也不用等了，打發徐明和桑延佑去當晚就了結了他。

林雲苦笑道：“封城是無人敢做，可這麽大一座城就挨著江邊，萬一鬧起來那也絕不是三兩日能收整好的。”

“東家，您要是於心不忍，那我們這些人留下能做多做多，人事盡足了剩下的大不了就是聽天命，您跟我們不一樣，您何必……”

林雲躊躇半晌說不下去了。

桑枝夏失笑道：“都是皮骨的人，我跟你們怎麽就不一樣了？”

“再者說就算是要走，也不能是現在。”

桑枝夏對著外頭努努，微妙道：“剛才沒聽那些遭過災的老人說麽？”

“一旦大災來襲，撒丫子跑得最快的就是那些豪紳大兒，我先一步撤了，你們之中誰去憚得住這些人，著他們不敢封城？”

這話說出來不太好聽，卻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徐璈不在南允，三又商行中能拎出來做主的人其實隻剩下了桑枝夏。

不管是看似豁出全部的桂盛，還是在弓腰討好的錢庵。

這些人的目的就是在徐璈的麵前賣乖，生怕來日嶺南大軍了南邊兒，沒了他們這些人的活路。

在這些人的眼中，桑枝夏的存在可以等同於徐璈。

桑枝夏說的話是管用的。

可若是換了人呢？

桑枝夏嘲道：“別看這些人現在都夾著尾謹小慎微的，看似乖順得很。”

“實際上一雙眼珠子都是提溜打轉，肚子裏的心眼兒也沒有一刻停下。”

“我在這個時候離開南允，對他們而言就是一種釋放出的訊號，可以放棄南允的訊號。”

跟拖家帶口連逃難都手足無措，不知方向的百姓不同，這些人手眼通天本事大得很，水路走不通了，總有陸路可行。

給這些人一個機會，都等不到今晚夜，南允城中的富商和府就能跑空大半。

當的都先一步跑得頭也不回，那剩下的人呢？

這麽大的一個城池，城中外各的人加起來數萬有餘，這些人的活路又在哪裏？

原本都想勸阻的人紛紛陷沉默，桑枝夏緩緩吸氣後坦然地說：“不瞞你們說，我也沒見過這場景。”

“剛才是聽著經曆過的人說，都是好一陣的心驚跳，但我現在還不能走。”

“我走了，南允就是真的要了。”

桑枝夏心說，我都沒想過自己的重要有朝一日能如此關鍵。

但事實如此。

要把水運司和能幫得上忙的人都鎮在南允，桑枝夏就必須在這兒杵著。

否則……

薛柳和林雲他們這些人去了，隻怕連桂盛的麵兒都見不到。

這些能出人出力出糧出藥材的人跑了，那才是災難不可挽回的延續。

對上薛柳掙紮的目，桑枝夏好笑道：“要不你們給我想個別的法子？”

“但凡是能比我留下更管用的，我連包袱都不必收了，二話不說現在就回去往江南投奔你們主。”

眾人反複掙紮後再度陷沉默，桑枝夏笑得溫和：“既然暫時都想不到，那就按我說的去辦。”

“各位，現在洪水還沒到漫上來把南允淹了的時候呢。你們現在的擔心，跟還沒考上秀才的書生，開始琢磨是要狀元合適還是探花更好沒區別，想那麽多做什麽？”

“咱們是要盡人事。”

“但是，天命是什麽東西？”

桑枝夏不屑一笑，輕輕地說：“命是握在自己手裏的。”

“就算是老天說了定數，我們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