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敬承看過來,大概知道在糾結什麼。
“想退群?”
陸敏說:“但是現在還沒正式辭職。”
杭敬承緩步走著,偏頭看了一會兒,“所以是什麼讓你想要辭職?”
陸敏沉默片刻,在某棵梧桐樹前停下,轉看著他的臉。
杭敬承只是松散隨意地垂眸瞧,沒有給力。
說:“我今早又做了那個夢。”
“夢見去年夏天,那件事剛發生的時候。”
陸敏語調平靜,澄澈的眼睛看著杭敬承,他覺察的恐懼、膽怯。
覺得心疼。
“我就是忘不了那種眼神。震驚中夾雜厭惡的眼神,他們不用說話,只用眼睛告訴我,‘我對你太失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老師’。”
事剛發生時,許多人在議論。
很長一段時間,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這樣的眼神,來自護的學生,來自曾經信任的家長——那種對傳言表示震驚、難以置信,對的行為表示惡心嫌棄的眼神。
“不是這樣。”杭敬承搖頭,“你做的沒有錯,只是輿論往往盲目,恰巧你被傷害,但是你沒有錯。”
陸敏用力出笑容,想要回應他的安。
失敗。
于是不再勉強自己。
說:“其實我知道。后來知道,其實當時有很多人站在我這邊,相信我,安我。但是我好像只能聽到不好的聲音,就好像全世界都在指責我的失職,說我要麼沒安好心,要麼就是濫好心。”
“直到現在,我也不能擺這種聲音。杭敬承。”抬頭看著他,“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的學生。保持距離嗎,還是像原來一樣。”
關于那件事,質疑聲太多,連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去“告”,究竟是為了學生,還是為了滿足自己自私的圣母心。
以為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以為有些傷口,不去,就會愈合。
原來不會。
關于教師這個職業,到底要做到哪個程度,找不到邊界了。
陸敏抬頭,像貍花貓一樣的,清冷的,疏離人的,琉璃一樣的眼睛,此刻流的只是脆弱,將肚皮袒出來的脆弱。
杭敬承思忖片刻,輕聲問:“你討厭你的學生?”
陸敏遲疑。
“我知道,你不討厭。”他說,“你知道麼,那天在菜場遇見你的學生,你說他有見識,喜歡參加活,事實也是如此,那時候我就覺得你應該是很好的老師。”
陸敏一愣,仔細回憶才記起這件小事。
應該是他某次去接的時候的事。
杭敬承繼續說:“后來你在家批改卷子,甚至會記住那麼多學生的作業況,上次如何,這次如何,可能連你自己都沒注意到這種細節。但如果我是你的學生,我會覺得,因為被老師在意了。”
“實際上也是這樣。我遇到的那個學生口中的你,就是一位讓人尊重、喜的老師。”
陸敏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
忽覺五味雜陳。
慢慢低下頭,鼻尖就酸了。
原本,
真的,
只是想做一個,
好,
老師。
梧桐樹搖曳新生的葉子,天際是黯淡的藍,月亮被枝杈分割破碎的影子。
人來人往,聲音變得很遠。
“你今天的戲,是拍那個孩的暗被破。”陸敏悶悶地說,用手指絞擺,“你轉走之后,因為那封信,班里就在傳那種話。”
杭敬承沒想到會主提這件事,眼底微。
雖然是個誤會,但是不管是因為他還是因為叢致遠,都承擔了那份心事泄的心酸難過。
陸敏:“也許現在不覺得有什麼,但是對于當時的我來說,打擊很大。我臉皮薄,恥心重,卻被人指點早,喜歡你,本配不上你之類的,那段時間真的想過結束自己。”
他沒有辦法對那個十五歲的孩說什麼。
只是有些后悔。
后悔另一封信沒有堅持送給。
至讓不這麼煎熬。
陸敏沒有察覺他的心緒,自顧自說下去:“當時班里的歷史老師,也就是班主任關注到我,早就聽說這件事,但是沒有家長,也沒有單獨找我談話,只是每天空跟我聊幾句,確認我的狀態。是因為的盡力保護,我才從恥辱中走出來。”
王麗琴他們知道這件事時,已經差不多大學畢業了。基本淡去了那件事對自己的影響。
“雖然總是說是因為沒有辦法才做了老師,但是我想當時報考專業,跟后來擇業,其實都了的影響。因為自己遇到過很好的老師,所以想為那樣的人。”
陸敏抬頭,說到這里,差不多平復了心,安靜地看著他。
杭敬承對說:“你正在為那樣的人。”
他從不試圖教給什麼,也不覺得自己能教給什麼,他只是告知。
告知一些事實。
“那個老師很有分寸。但是我一直沒學會。做不到。”陸敏要確證自己的話似的,搖了搖頭,“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話落到地上,像泡久了的攪不開的面條。
“你只是害怕了,因為那件事。”杭敬承緩慢而堅定,“但是要知道,很多事的好和壞是沒有辦法界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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