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老天爺到底不會偏心太過。
旁的姑娘不是琴藝湛便是舞姿傾城,再不濟,書畫、棋藝、紅,哪怕是廚藝,也總要通一樣。
相比之下,阿朝在這些方面總是不盡如人意。
春娘還記得剛瓊園的時候,還是個胖乎乎、的小團子,唯有五看得出是個難得的人坯子,一口綿凈的嗓音更是將人心都化了。
開始那兩年,芊眠總是哭著鬧著找爹娘、找哥哥,又因學藝不挨了不打,有一回打得狠了,夜里高燒不退,足足病了數月。
沒曾想這一病,小小的姑娘竟一夕之間胎換骨,面上的嬰兒褪去,姿也愈漸纖秾合度,從漂亮的年畫娃娃出落工筆畫中的仕,忽然便教人移不開眼了。
可也是這場病,讓忘記從前,再也不吵著要找家里人了,就連子也越發溫乖順。
瓊園的姑姑們哪里舍得再打,唯恐傷了這千百的人皮骨,技藝上的遲鈍也慢慢釀獨有的憨。
這兩年,整個揚州城都知道瓊園掌柜玉姑手中藏著朵傾國傾城的花,雖未至及笄之齡,可從應天府的高到江南貢院的才子,再到富甲天下的商賈,無一不想得見佳人容。
玉姑挑人的眼從不出錯,芊眠分明長了張人的臉,一雙剪水雙瞳卻純粹得不含一雜質,嫵和憨在上難得達到一種驚人的融洽。
不需要什麼奇技巧,單憑這張臉,便能輕易激起男人所有的野心和。
養這麼多年的人,豈能便宜這些員外鄉紳?
玉姑輕易不肯放人,直到蘇老板開出十萬白銀的高價,將阿朝獻與那地位顯赫的梁王,這才松了口。
這些年,江南鹽商為穩固生意和地位,年年都向朝廷捐獻銀錢千萬,漕運碼頭那一關,不得疏通,層層打點。
阿朝便是蘇老板拿來孝敬梁王的心意。
梁王總督天下漕運,非但富貴榮寵,還有從龍之功,是京中唯一未曾就藩的親王,連皇帝也要敬讓三分。
自家的姑娘不僅賣出天價,還能有此般際遇,玉姑自然十分滿意。
早年玉姑也找大師算過,是頂頂貴重的命格,將來是有大造化的,怕是就應驗在了這里。
未免行差踏錯,沖撞了貴人,玉姑還特意撥了得力的嬤嬤春娘耳提面命,并崖香、銀簾這兩個自照看的丫鬟隨行,足見重視。
阿朝細眉微蹙,捧著湯碗一直喝到見底。
春娘見面上仍沒什麼,不由得又皺起眉頭,“再有幾日便到京城了,你好生養著,別再出岔子,京中不比揚州,倘若惹得梁王不高興,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阿朝輕輕應了聲,提著擺在床邊坐下,春娘轉去收拾湯盅,阿朝在后喊住了。
“春娘,你說……給梁王做妾,真有那麼好嗎?”
“當然好,”春娘回頭,“那可是皇帝的叔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阿朝臉發白,抿了抿,小聲道:“可我聽聞,他妻妾眾多,孫子都與我一般大了……”
長到十四歲這一年,阿朝都沒有出過瓊園,揚州距離盛京千里之遙,梁王的消息也只能從旁人口中聽得一耳,但大抵繞不開這些描述。
阿朝知道,自在瓊園長大,玉姑養長大,是的恩人,合該什麼都聽玉姑的。
可那梁王……便是此生的歸宿麼?
春娘生怕什麼歪腦筋,聲音一低:“瓊園出去的姑娘,能伺候梁王那樣的人,已是天大的造化。別說梁王,就說揚州城這些地頭蛇,腦滿腸、妻妾群的也不在數,玉姑可舍不得讓你嫁給那樣的人。”
舍不得?阿朝自苦地一笑。
春娘看出的心思,語氣盡量和下來:“芊眠,別想這麼多,說到底,咱們生來就是伺候人的命,來日做了梁王的寵妾,這輩子富貴榮華用不盡……”
外面倏忽傳來人聲,由遠及近,想來是蘇老板與人在船艙談事。
阿朝彎了彎角,朝笑了笑:“春娘,我懂的。”
瞳孔剔,猶如山泉里洗凈的琥珀,聲又是天生的人,一開口,仿佛江南春近在眼前。
春娘這才恢復了笑意,“咱們幾個千里迢迢進京,可還指著沾你的,過上好日子呢。”想到什麼,笑容出幾分冷的味道,“你向來乖順,也知玉姑喜歡聽話的姑娘,若惹惱了,想想流鶯和云棠的下場。”
話音落下,阿朝面上的笑容一僵,連著臉也跟著蒼白幾分。
春娘說罷一笑,微涼的手掌覆上阿朝的手背拍了拍,“好賴你自己掂量。”說罷端著托盤出了艙門。
阿朝慢慢閉上眼睛,指尖一寸寸陷進錦褥里。
還記得,比大兩歲的云棠,因不愿嫁給年老衰的杜員外沖喜,家中剛上學堂的弟被蘭姑手底的人斬去三手指;
而父母雙亡、流落風塵的流鶯,因在出嫁途中逃跑,被抓回來一頓毒打,扔到最下等的窯子任人糟踐。
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地方。
即便是看似對萬般疼的玉姑,也會毫不留地將獻給年老又殘暴的梁王。
好像……本無法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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