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範世還年輕狂，也不知天高地厚。

他借著天災帶領範家迅速積攢了驚人的財富，可後來這麽多年過去了，膝下子嗣空空就算了，一代更比一代人。

他家裏妻妾群，在外的紅知己也不。

終不分嫡庶隻得三子，二子夭折，長子愚笨，幺子弱。

長子了親多年未有喜訊，幺子倒是給他添了兩個孫兒，但是……

範家嫡係一脈，好像就要在他的手裏斷絕了。

如果不是天意，那就可能是報應？

範世苦笑道：“因果報應，循環不爽……”

“人家或許也沒說錯呢？”

“欠下的債，終歸是要還的……”

隻盼大難緩過，範家縱是再也比不得從前，保住了家小命就算是大吉了。

心腹遲疑了一下，苦道：“可是家主，就算咱們全力配合了，這可是天災啊……咱們……”

“咱們真的能以人力抵擋住嗎？”

天災可怕在於威勢無窮，除了那些戲臺上話本中上天地無所不能的神仙，凡夫俗子如何能與天罰抵抗？

範世微妙地嗬了一聲，聳肩道：“那就等死。”

“死守南允，萬一真的死了，那可是跟驃騎將軍的夫人葬在一城，說起來這何嚐不是我等的榮幸？”

“再者說，誰人都說南允是最危險的地方，可要我看來，驃騎將軍夫人在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

“沒看到外頭的那些兵嗎？”

“這位名震外的將軍，是絕對不可能讓他的夫人出半點差錯的。”

就算是南允最後被大水淹了又怎樣？

他們能幹的都幹了，桑枝夏撤離之前不會把他們都踹進江裏喂魚的。

隻要桑枝夏能活，那他們這些人就不會死。

範世徹底想開後展現出的誠意很足，撒錢的作也出人意料的豪橫大方。

得知範世弄了十幾箱白花花的銀子直接發，桑枝夏要笑不笑地嘖了幾聲。

“這是真舍得下本錢啊。”

薛柳不慎在水中踩到了碎瓷，被人架到了這裏包紮，聞聲難掩嘲諷地說：“他當然舍得。”

“當年範家從災各用馬車拉回去的，比起今日不知多了多，此時拿出來也沒什麽可太心疼的。”

不過有了範世這樣的舉，城中百姓的積極的確是徹底調起來了。

畢竟範家主說了，凡是出力幫忙的，隻要人到了不論是幹什麽。

哪怕隻是拿個小榔頭或者是鏟子在城幫著鑿渠，又或者是幫著裝沙填袋，來了就給錢。

範世比桑枝夏都大方，能跑出來搬一塊小石頭的娃娃都算個人頭，一人一日給五兩銀子。

至於桑枝夏之前許諾過的，在南渡口那邊最危險的那群人，範世直接在桑枝夏給出的基礎上，一人再額外加上五兩。

按天結算，五兩一個的碎銀子，不用登名畫冊，不用簽字畫押，人到了就給。

而且範世給的銀子還包括榮昌帶來的人，並且當眾承諾了這銀子不單是隻給今天。

從今天起，直到起大洪的水患解除，南允重新恢複平靜。

在此之前每日都有，數額隻會增絕不減。

金銀推而起的積極暴漲。

城中的百姓不再隻盯著自己家門口的積水不放，主喊著要聽安排，紛紛都說要按章程辦事兒。

桂盛及時把自己手頭上能辦事兒的管事散出去，編桑枝夏的人裏聽吩咐。

有管事兒的中間傳話，下頭安排。

這些能當得上管事，在主子麵前麵的人都有自己的獨到之，辦事兒也利索穩決。

原本一盤各自沉浸在痛苦和畏懼中的散沙，被銀子的力量聚攏，從最開始的雜無章被快速梳理，現在瞧著倒有點兒擰一繩的意思了。

桑枝夏勾了勾：“聽說範家和桂家還開了藥莊的庫房，在配藥了？”

“來回話的人是這麽說的。”

薛柳懊惱地看著自己被纏了粽子腳說：“現在城中的人隻是驚慌，真的因為暴雨傷的人，現在配藥大約是為了提前防範，免得遭遇急。”

“據傳藥莊那邊還額外配置了驅寒護的藥，最遲明日就會拿出來逐家發放，都是不要錢的。”

範世和桂盛這回是真的下了大力氣，不惜本錢和代價了真章。

往事的是非對錯不好評判。

但這一難要是真的闖過去了，桂家和範家在民間的聲譽必定會再上一層樓。

薛柳有些擔心地說：“東家，虎大難除，在當地百姓間有點兒名聲的人更是不好。”

“讓他們借助這把風作勢起來了，往後隻怕……”

“就更不好相與了。”

聲名狼藉的時候，南潯商會尚能完全製住地方府。

真等到有了救苦救難的盛名，那就更棘手了。

桑枝夏好笑道：“我覺得他們以後不敢了。”

薛柳麵意外：“東家是覺得，他們能痛改前非？”

“能不能痛改前非不好說，是不是真心想向善也很難評，不過……”

桑枝夏眨了眨眼，戲謔道：“恐懼的影仍在，威懾之下的警告，大約會長期有效。”

“打狗不一定都要打死，但破了膽兒的狗，再想放肆也總歸是心有忌憚的。”

嶺南王可不是永順帝。

江遇白也不是能看著商富貴的好子。

就算是狗改不了吃屎有再犯的征兆，那也不用桑枝夏心。

想找死的人，自然會被及時送上路。

桑枝夏眉心鎖著不知在想什麽。

薛柳看到點翠端著餐盤進來，低聲說：“東家，吃點兒東西吧。”

桑枝夏心不在焉地說：“出門前不是才吃過麽？”

“那都是上午的事兒了。”

點翠苦笑道：“東家您抬眼瞧瞧外頭，天都黑了，您今兒隻早上對付了幾口，別的可就什麽都沒吃了。”

“這粥是廚娘一早就用小火煨著的，還特意撇去了表麵膩人的油，加了切碎的青菜，清淡也不膩人，您多吃一些。”

桑枝夏接過點翠遞給自己的粥碗，被粥碗裏冒起的熱氣撲打在鼻尖，才晃過神似的，呢喃了一句都這麽晚了，突然道：“畫扇回來了嗎？”

“那兩個小的……可都安排妥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