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的場合本來就容易出差錯。

更何況是現在這種極端天氣的深夜。

桑枝夏在得知很多人趕往碼頭渡口的時候，心裏就是咯噔一下。

等趕到附近的時候，臉徹底沉了下去。

這裏距離渡口還有一段距離，但馬已經過不去了。

放眼去看得見的地方，全都是抱著或是背著各種東西，低頭呼喊著竄的人，其中還有不孩子。

砸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的雨珠呼號出疾厲的風聲，人頭晃間怒吼聲混合著孩子的哭聲，尖銳刺耳。

已經這樣了，這些人還在不管不顧地往裏紮。

陳菁安下馬站定，裏哎呦了好大一嗓子，胡一抹臉沒好氣地說：“這都什麽時候了不想跑，還扭頭一窩蜂朝著這頭紮，都是要錢不要命了啊？！”

陳菁安剛喊完就被衝撞而來的人得歪了子，氣得磨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有沒有個明白事兒的出來回話！”

“這兒！”

“東家陳爺我在這兒呢！”

胖胖的花老頭兒艱難地舉起胳膊，齜牙咧地大吼出聲。

陳菁安難以置信地看著幾乎是半掛在樹上的人，哎呦一聲腳尖點地踩了好幾個人的肩膀飛躍過去：“你怎麽掛這兒了？！”

花老頭兒絕的雙手抱住陳菁安的腰，被拎著重新回到地上的瞬間，哭喪著臉說：“陳爺你以為我想被掛東南枝嗎？”

陳菁安：“……”

“我那分明是在地上實在站不穩，林首領怕我摔一跤被人踩死，又想留我在外頭等著人來才被掛上去的！”

陳菁安齜牙氣：“林雲掛的？”

“啊！”

“對啊！”

可憐花老頭兒一把年紀了還要這樣的驚嚇，一張胖臉上堆積出的全是令人窒息的絕。

“林首領就不聽我說啊，一句都不聽！”

“他說掛高點兒明顯，人一來就看得見我，可是……可是我差點把樹斷了哇！”

陳菁安：“…………”

花老頭兒是真的傷心，了鼻子悲切道：“而且我白日裏都聽到東家說了，雷雨天要避高免得挨雷劈。”

“他倒是好，直說要把我掛得越高越好！”

看著笑中帶淚麵扭曲中還摻了後怕的花老頭兒，再默默看一眼他被掛上去的位置，陳菁安了鼻子說：“回頭幫你揍他。”

“林雲這事兒也辦得太不穩重了。”

花老頭兒都顧不得抹去臉上的可疑水漬，反複咧後衝著桑枝夏崩潰地說：“東家，不得行啊！”

“頂不住，本就頂不住！”

花老頭兒反手一指徹底一鍋粥的渡口，紅著眼喊：“全都了！”

“這些人全都瘋了！”

事的起因是還是因為商行的倉庫。

桑枝夏反應及時，白天就迅速組織了大批人手，把自家倉庫中的存糧和相對重要的貨轉走了。

可偌大一個渡口，有倉庫的不僅是三又商行。

南潯商會中的七大家分別占據了渡口的七，每日商船來往暫時在渡口倉庫中堆積的貨有很多很多。

糧食茶葉，布匹油糖，筆墨紙硯生緞，甚至是瓷擺件香料之類的雜也數不勝數。

嚴家和魏家倒了，死人管不到間的事兒。

桂家和範家在忙著將功補過，人手有限無暇他顧。

其餘的三家距南允較遠，再加上最近的風聲實在不對勁兒，也不敢在這時候冒頭心疼損失，全都裝作沒這幾倉庫不管不問。

但倉庫裏裝著的東西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全都是值錢的好。

天下太平時沒人敢作。

現在都在說大浪來襲洪水即將淹沒南允。

那些原本還算安分守己的人，想到這裏不久後就要被大水衝得一幹二淨的寶貝，心底由恐懼滋生出的貪婪，徹底吞噬殘存的理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瘋了。

桑枝夏的臉在一點一點變冷。

花老頭兒扯開嗓子說：“起初隻是一些攤販來搶收自己家的東西，可不知道哪兒冒出來一人，拿著家夥什就去嚴家倉庫的大鎖。”

“砸開衝進去，不管三四抬手就是一通搶啊！”

有人注意到這邊起了哄鬧，再看到人們從倉庫裏搶出來的好東西，擺在眼前唾手可得的好太過人，自家小攤上的那點兒鍋碗瞬間就不重要了。

參與搶奪倉庫貨的人越來越多。

砸一個不算完，衝不進去的人喊著就去砸下一個。

被搶了多東西已經不重要了，損失到底有多大也沒人想提。

可得到消息，聽說這裏有東西可搶的人都在朝著這邊紮。

在見錢眼開不顧生死的人麵前，場麵逐漸失控。

危機就在近在咫尺的眼前，這些搶紅了眼的人卻仿佛都看不見，生怕慢了一步就會錯過罕見的大好機會，甚至是拖家帶口地衝過來。

桑枝夏看著抱著好大一個布包艱難跑的孩子，以及把東西放在孩子邊，轉頭又朝著人堆紮過去的老人，麵沉如水。

“外圍都這樣了，裏頭豈不是更套了？”

花老頭兒扭曲著臉使勁兒點頭：“可說呢，這全都喪心病狂了，本摁不住啊！”

“這些人要是有序當強盜也就罷了，都這節骨眼了，搶就搶吧也沒人攔，然而他們全都來啊！”

“咱們費了老大的勁兒填裝的沙袋，還沒等扛過去砌沙牆呢，就有那不要命的把沙子倒出來去裝東西！”

“還有趁去去搶麻袋的！小栓子他們隻是攔了一下，還莫名挨了打！說咱們的人耽誤他們發財，砸的也不是咱家的倉庫，說不閉滾開就要打死他們！”

陳菁安的臉徹底黑如夜，突然就明白了桑枝夏來時為什麽要讓榮昌點兵。

這樣的局麵，非絕對製的強力，不可克製。

花老頭兒還在心急地說：“還有咱們運沙裝袋扛運的路線本來是規劃好的，隻要照著規矩辦就絕不會慌。”

“可這些人不講理啊！”

“他們胡衝撞紮進去就什麽都不管，得咱們的人都彈不了，裝好的沙袋也無法及時送到用得上的地方，全都套了！”

眼看著桑枝夏的徹底抿了一條直線，花老頭兒慌張回頭看了幾眼，心焦道：“東家，您怎麽自己就來了？”

“就這麽十幾二十來個人，來了也不頂事兒啊，這……”

“誰說隻來了我們？”

桑枝夏冷著臉說：“我們騎馬來得快些，剩下的人……”

聽到不遠整整齊齊又震耳的腳步聲，桑枝夏冷冷地說：“這不是都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