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回答他方才那個“為何不殺”的問題。
落薇走到了他前,的聲音平靜淡漠,帶著尖銳的冷:“我在你邊這麼多年,裝得那樣好,到最后你都信了。其實只要一刀,我就能結果了你,無數個夜晚,躺在你的邊,我幾乎忍不住要手,但那種時候,我總會想起時讀書,讀到蘭艾同焚四個字,我覺得不屑——高潔之,該是焚都不愿同艾草焚在一起的。”
“一霎的清醒,讓我堅定你不能這樣死——某年某月某日,大胤昭帝死于刺殺,這樣的記載,太人不甘心了。我不僅要殺你,殺你的,我更要殺你的后名,你死在你親手堆出來的輿論中,在青史簡中臭萬年。”
“你這麼怕自己不得好死,登基便給了自己一個‘昭’字為號,可我為你想了一個更適合你的,你來聽一聽——某年某月某日,戾帝謀敗,被誅于乾方殿。”
“謚號,戾——不悔前過。”
“你可喜歡?”
第105章 目窕心與(一)
大胤靖和五年炎夏之日,厄真部大君烏莽率部度山,先后襲了長安和汴都兩座中原重城。
是時北疆戰事尚未平定,大軍中道未歸,烏莽攻城不過一個時辰,汴都大,連皇帝都換了平民袍,預備棄城而去。
其時云布,忽有王兵天降,大退敵軍。
當年死于撲朔迷離的刺棠案中的承明皇太子泠,竟然死而復生,率領王軍回到了汴都。
在谷游山之變中“死”的蘇皇后,亦隨軍回到了汴都城中,與他里應外合,先一步了皇城。
次日,太子泠在史臺上燒了一副親手所書的《哀金天》。
此局無異于承諾永不復究金天案中到蒙蔽的士人臣子,并令史抹除所有的附和之詩。
在戶部尚書張平竟、修撰了國朝大典的甘侍郎及帝師方鶴知保舉之下,文武百聚集于烏臺之前,齊呼千歲,認下了承明皇太子的份。
史臺以先太師玉秋實親筆所書的供狀為證,當即宣布再審刺棠案。只是太學諸生等不得史臺的審理,在皇太子登烏臺的那一日黃昏,他們便赤手空拳地上了汀花臺,推倒了那座“庚子歲末誅學生碑”。
眾人跪在金像之下,掩袖而泣,后又唱起了屈子的《招魂》。
那三尊跪地雕像也隨著石碑的倒塌,被砸得碎骨,變了一堆破碎的石塊,沉沉地落汴河水中。水流卷挾著一塊一塊碎片奔騰而去,仿佛為其中的靈魂求得解,將他們一并渡往遠方自由和廣闊的新天地。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魂兮歸來,哀江南。”
*
眾臣捧著笏板候在乾方殿外,日已西沉,夜昏昏,東方有月影,含未。
宋瀾死死抱著懷中的國璽,在乾方后殿的書案之下。
耳邊傳來木門推開時輕微的“咯吱”聲。
宋瀾沒有抬頭,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著一只手四,沒過多久,他果然在書案下尋到了他盛怒砸下的菩薩塑像。
那塑像落地之后摔掉了一只手臂,隨后被甩到此,沒有宮人敢將它收走。宋瀾像是尋到了救命之一般,將它端正地擺在前,調整姿態,在仄的書案之下蜷著跪好,“砰砰”地叩首兩下。
方才推門走進來的人在殿中點了一盞蠟燭,耐心地等他拜完了,才開口喚道:“子瀾。”
宋瀾說服了自己無數遍——葉亭宴偽裝宋泠,必定是落薇的指使,是想用這個人做棋子篡位自立。
也正是因為篤信這一點,他才覺得天下不會信、百不會信,他在烏臺上絕不可能功。
可聽了這一句呼喚,宋瀾忽然如墜冰窟。
盡管他再不愿承認,都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他本沒有死。
葉亭宴真的是宋泠。
所以在北境初見的時候,他就可以投其所好,每一句話都說到他的心尖上;所以他在朝中游刃有余,能夠順利地理他和朝臣之間的關系,每一件事都算無策;所以他與落薇是天然的同謀,所有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倒戈緣故,這一刻都得了完整的解答。
所以……他明知可能會自投羅網,還是毫不猶豫地回了汴都;所以他憑借這樣一張陌生的臉,還是生生地天下認下了他的份,只用一日便翻了刺棠案!
宋瀾從案前爬出來,癱坐在冰冷的龍椅上,咬著牙應道:“……你來了。”
宋泠將手邊的劍擱在案上,淡淡地看著他。
他永遠都是這樣,甚至連一句話都不需要說,只一個眼神,便能輕易勾起他心抑和潛藏的惡毒。
“你來做什麼?”
宋泠略微垂了垂眼,依舊是平靜無波的聲音。
“——請陛下晏駕。”
“哈哈哈哈……”宋瀾用手指著他,大笑出聲,“你要我死,我若不肯就死,你當如何?難不,你要弒君、弒弟不!”
宋泠毫不容,甚至學著他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你若不肯就死,更合我的心意,你以為,我甘心讓你死得這麼痛快嗎?”
宋瀾著氣,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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