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我曾經……很羨慕孟笑晗。”許讚靠在霍廷昀上,語氣很輕鬆,帶著點自嘲,像在說別人的往事。
“可以永遠隻做自己想做的事。
“宿舍每周一次集活,不喜歡就不去,我不行,我需要群認同。人緣不好會讓我沒有安全。
“臨近畢業,我在保研名單第一名,但我不能讀,我必須馬上去賺錢。
“笑晗建議我考法院的公務員,我猶豫又猶豫,還是放棄了,因為考公風險本太高,我付不起。
“我必須馬上找到工作,賺錢減輕家裏的負擔。好在……最後我也算找到了吧。”
許讚自嘲地笑,霍廷昀摟著,想到當時的境,想到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滿心慚愧,大氣都不敢出。
“而當我穿著八十塊的正裝,塗著借來的口紅到地鐵參加麵試的時候,笑晗已經飛去了國外。說要在開學之前去歐洲玩一圈,順便適應國外的環境。”
霍廷昀心疼地吻頭發,許讚回頭看他笑:“但如果我說我從來沒有嫉妒過,你相信嗎?”
“小時候我外公常和我說,這人啊,就像莊稼一樣,是分品種的。你不能把麥子種在水田裏,就像不能把稻米種到沙土上。各有各的環境,各有各的活法。”許讚的聲音幽幽的,“你也不能……把麥子和稻米,嫁接到一起。”
想到了母親,眼眶潤,停頓一會兒,吸了吸鼻子。
“我曾經相信我外公的話,以為我的出決定了我的品種,決定了我的人生軌跡。但我現在明白了,那隻是人對現實到無力的時候,安自己的話。”
“我現在已經不需要別人來決定或改變我的命運底。今後的人生,隻取決於我自己。”許讚平靜地說。
霍廷昀的懷抱越收越。
他是如此深這個人。他每一秒鍾都更加折服於。
“過去的三十年,我和……孟先生的生活中沒有彼此,今後的日子,我們也不需要對方,那還有什麽相認的意義呢?何況這件事,勢必會對笑晗有影響,打的生活和緒……”許讚想了想,搖一搖頭,“沒有必要。”
扭過頭看霍廷昀:“你覺得呢?”
霍廷昀吻額頭:“聽你的……我都同意。”
*
錄音放完了,霍廷昀收起手機。
“孟先生,我知道鑒定結果您肯定已經拿到了。剛剛是許讚的原話,為了免得您懷疑我從中作梗,我錄了音。”
孟遠沉默地坐著,右手撐在手杖上,像是靠它支撐著自己。
這個一向輕世傲的男人,好像一夜之間就老了。
霍廷昀停頓一下:“對此我很憾。但請您尊重我太太的意願。”
見孟遠一直沉默,他拿起大,起要離開,卻聽見孟遠沉沉開了口。
“當年我和媽媽,坐在村小後麵的小山包上,整宿整宿的聊天。我們給自己將來的孩子取小名,男孩昊昊,孩貝貝。”
霍廷昀驚訝地看著他,又慢慢坐了下來。
“我這輩子,隻過那一個人。”孟遠微笑,“像個落在深山裏的靈,清,勇敢,聰慧,不沾半點庸俗。”
“給我唱當地的歌,我給聽約翰列儂。給我講山神和鹿的故事,我借看阿加莎克裏斯。我們完全不同,卻又那麽相似。
“我在麵前,不敢逾越半分,我像個竇初開的傻小子,隻知道找各種話題和聊天,無數次假裝從的宿舍前經過,在場上揮汗如雨地打球,隻為了看一眼,或者讓看我一眼。
“那時生命那麽單薄,簡直承擔不起的重量。”
“新棠比我勇敢太多。家裏傳來消息,讓我回瑞京那天晚上,來到我宿舍……”孟遠滄桑的眼睛瞇起來,很久都沒說話。
“那一晚很多細節我都不記得了,我像是在拜神,激到失控。特別狼狽,稱得上恥辱。”孟遠笑了笑。
霍廷昀有些尷尬,握拳在邊,輕咳了一下。
“所以我……沒想到會懷孕。”孟遠閉上眼睛,難掩痛楚。
“回到瑞京才知道,笑晗媽媽生了一場大病,原來的未婚夫悔婚,為了家族麵,需要有個合適的世家子弟頂替新郎的位置。爸媽看中了我。那本來是孟家高攀不起的。
“我爸把我鎖在家裏,我求去接孟巡的司機給新棠帶話,請等等我。那時候我多天真啊。”孟遠笑起來,笑得那樣蒼涼。
“我本來還有一線希,原來說好的,孟巡去商業聯姻,我走仕途。可等他從桐鎮回來,他突然變卦了。我爸不同意,他就不吃飯,到奄奄一息。
“我能怎麽樣呢,我不能看著我弟死,我爸氣死。我去求笑晗媽媽,請配合我做一場戲,我暫時幫度過難關。同意了。
“婚禮辦完,我爸放鬆了警惕,我得以再去桐鎮,看見新棠……”孟遠的聲音啞下去,像是當時的痛苦又再次襲來,“……著幾個月的肚子,在院子裏晾服。似乎抻到了,彎腰了一下,然後強壯卻沉默的丈夫,從屋子裏走出來,把抱進房間去……”
“鎮上的人,警告我不要再去打擾,他們說,許家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上門婿,他們說,讓我別想再欺負老實人……
“而笑晗媽媽,也變了卦。什麽條件都答應,隻是不肯離婚。是個可憐人,我沒辦法是甩掉。
“就這樣錯過了。每一年我都麻木地熬著,想著也許下一年,生活會有轉機,老天爺會可憐我,再給我一次如願的機會。直到結婚第十年,我得到新棠死去的消息。
“那一天起,我的一部分也死了。”
孟遠久久地閉著眼睛。久到霍廷昀有些擔心。
然而等他再睜眼,眼裏已一片冷寂。
“貝貝不認我,是我的報應。所有對不堅定不勇敢的人,都會得到報應。”
孟遠看向霍廷昀:“雖然不認我,我還是希能夠給的生活提供一點保障。我會把國剩下的產業都轉給你,還有孟氏份的百分之四十。”
那實在是一筆讓人咋舌的財富。
孟遠眼神犀利,帶著研判:“我看你對目前還算真心,但你要和我去做個公證。”
霍廷昀平靜地看著麵前明而強的老人,溫和地笑了:“謝謝您。但我不會接,請您諒解。我永遠和我的妻子站在同一立場。而且我相信……”他垂一垂眼,竟似掩飾不住滿足與驕傲,“我們的幸福,也不需要您的饋贈來保障。”
孟遠愣住了,眼神頭一次顯出茫然和意外。
霍廷昀站起,猶豫一下:“建議您珍惜已有的一切,畢竟您有妻有,已經足夠幸福。”
他禮貌地點點頭,轉離去。
“其實笑晗……”孟遠無聲地輕喃,卻又停住了話音。
他一不地坐在黃昏裏,像一幅泛黃的人像。
*
轉年春天到來的時候,霍老爺子出院了。
霍廷昀的公司業務如火如荼,許讚也升為眾合的高級合夥人。他們換了大房子,還在近郊買了套小別墅,把爺爺和慧姐安頓進去,夫妻倆偶爾也會帶珍珠過去住一住。
春暖花開的季節,適合辦婚禮。
許讚不想大張旗鼓,就在別墅前的草坪上辦個小型的家庭聚會,請最親近的親朋好友聚一聚。比如程實,比如陸行舟,比如孟笑晗。
許讚最近不宜勞累,好在一切事宜均有婚慶公司張羅,隻負責拿個主意。
婚禮前一天下午,段釗和王珊在裝伴手禮的禮盒。這本來也應該是婚慶公司的活兒,他們倆閑著沒事兒,便自告勇攬下來。
東六環的那套小房子,許讚給了段釗,算是給弟弟撐撐腰。王家父母從那個小區搬走了,說是眼不見心不煩,其實也是對兒婚事的無奈默認。
許讚猜想,這和霍廷昀的公司越做越大,恐怕也不無關係。
世人皆勢利,卻又有可原。
許讚在和孟笑晗通電話,請帶老公回國參加婚禮:“你結婚我沒趕上,這次一定要帶他回來讓我見見,看看是哪路神通把你給收了。”
“沒問題哈哈,”孟笑晗大笑,“除了帶老公,我還帶上爸媽,一起去你那兒蹭頓大餐,行不行?”嘻嘻哈哈地說。
許讚愣了一下,旋即笑道:“當然行,熱烈歡迎。”
掛斷電話,有一瞬間的出神,總覺得哪裏似乎有些不對。
霍廷昀走過來,攬住肩膀:“想什麽呢?”
許讚回過神,搖搖頭,微笑:“沒什麽。”
也許,隻是也許,們都在以為對方不知道的況下,小心翼翼地著彼此。
外麵的草地上,珍珠穿著為明天婚禮準備的公主,提著致的小花籃,在石頭小徑上走來走去,然後朝太爺爺和慧姐像模像樣地行個屈膝禮。
慧姐推著椅上的霍老爺子,兩人捧場地鼓掌,十分誇張。珍珠便捂著笑,興又害,眼睛閃閃亮,像油畫裏的小天使。
許讚歎口氣,對霍廷昀道:“我有時候都不明白,我這麽別扭的人,居然能生出這麽個小甜妞兒來。”
霍廷昀摟著輕輕晃,笑道:“也許珍珠是你本來應該為的樣子。”
許讚也笑:“不,我覺得應該是隨了你。”
霍廷昀手掌覆上小腹:“不知道這一個,會是什麽樣……”他欣地用臉蹭蹭許讚頭發,“好在這一次,我不會錯過你們的每一秒。”
許讚轉過頭去看他,兩個人在春日暖中對視,甜微笑。
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已經不成了人形,手中卻是攥緊著一份保險報告,媽媽許久不曾過來看她了,他們都說,媽媽不要她了,可是她知道,那個傻女人給自己買了一份意外保險,媽媽不在了,成了這張紙…… 這是她被人換錯的第二十五年,這一年,她病了,而媽媽……死了。 她猛的一睜眼,入眼的卻是只存在她記憶當中,幾近斑駁的東西,以及牆面上掛著的日曆之上,所寫的1996年,而她,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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