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聲在原地愣了半個小時，渾渾噩噩下了東臺，猶如行尸走，腦海里都是揮之不去的翩翩倩影，走得累了，就坐上了一輛旅行團的車，導游大姐也不敢招惹這個像是得了失心瘋的男人，任由他蹭車回到客棧附近。

崔亞卿已經在客棧倉皇尋找了大半天，由于趙聲忘記帶，致使個人酷似沒頭蒼蠅一般，差點把整個小鎮都翻遍，再晚一會，恐怕崔大就要去警察叔叔那里報警了。

在客棧門口焦急難耐的崔亞卿看到失魂落魄的趙聲，一屁從地上彈起，本沒注意對方表，劈頭蓋臉喊道:“死哪里去了，出門也不知道說一聲，帶個能累死你啊！知道不知道我們有多著急，你啥時候能讓我們省點心！”

一語驚醒夢人。

趙聲從恍惚回過神，茫然道:“咋了？”

“咋了？！”

崔大見到某人犯了錯還不知悔改，嗓門立馬高了八度，跳腳道:“一覺醒來人沒影了，你說咋了！我們還以為你個醉鬼被野狗叼走了，害的我們從早晨到現在連飯都沒有吃，你都快十歲的人，就不知道出門前留張紙條告訴我們一下？！”

趙聲恍然大悟，擺出一個討好的姿態，沒皮沒臉道:“哈，我起得早，這不看你們都在睡覺嗎，也不好意思打擾你們，我尋思著轉會就回來，沒想到走著走著就迷了路，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崔亞卿丟過去一個哀怨眼神，嘟囔道:“那麼早不打招呼就出門，要不是清楚你第一次來這里，還以為你去會老相好了。”

人的第六真他娘準啊！……

趙聲猛然打了一個靈。

為了轉移二妮注意力，趙聲趕忙扯開話題，諂笑道:“都了吧，去找家好吃的館子，我請客。”

往常聽到吃飯二字的傻小子卻無于衷，里叼著牙簽，和大剛一左一右，懶洋洋靠在客棧門口躺椅上優哉游哉。傻小子拍了拍肚皮，傻笑道:“哥，你和嫂子吃吧，俺和剛哥找你的時候順便逮了點野味，飽了。”

對于趙聲的短暫失蹤，周奉先沒覺到“還行”的飯東在山里有啥危險，大剛更加嗤之以鼻，笑話，這個老街里最大的禍害能被人拐走了才是稀罕事，他不去打別人主意就算格外開恩了，只有關心則的崔亞卿急得團團轉。不過倆人礙于二妮雌威，裝模作樣在山里溜達一陣，其實也就是打獵而已，在傻小子嫻的狩獵技巧下，只山，一只野兔，把倆家伙吃的直打飽嗝。

趙聲帶著二妮簡單吃了點飯，收拾好行囊包裹，離開了佛教圣地。回去的路上，趙聲一直沉默寡言，若有所思著窗外，似乎在尋找什麼……

……

……

到了武云市，已經是第二天早晨，崔亞卿顧不上舟車勞頓，急匆匆奔向店里。趙聲一個社會閑散人員去外面游山玩水十來天不打，崔亞卿可是下有幾十名員工的老板，這麼多天沒有守在店，肯定有一攤子事要理。

趙聲帶著周奉先剛回到桃園街，就看到一群大爺大媽聚在一起頭接耳，這些爺爺趙聲基本都認識，趕上去挨個打了聲招呼，生怕錯過了國家大事，沒等他弄清街坊們議論原委，就聽到一位從小教育他五講四的于喊道:“生子，快過來看看。”

穿過人群，把在墻上粘的白紙黑字掃過一遍，趙聲這才明白:老街要拆遷。

拆遷，本來是件利國利民的好事，但是趙聲卻覺得有點扯淡。

桃園街因為市心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前沒遭開發商惦記，可老街所占的面積太大，涉及的區域太廣，再加上想靠著賣房子想一夜暴富的刁民，沒有幾個老板能那麼好的胃口能一口氣吞掉這老區。

前幾年，也是有一位外來的房地產大老板想用錢砸下這寶地，錢沒花，禮沒送，結果只有幾個拆遷戶愿意在合同上簽字，實在沒招了，那位老板請了一幫子社會子想來強行拆遷。匯集了教九流的桃園街原住民哪有那麼好欺負，不懂風土人的大老板終于領略到了老街居民的強悍之，不用刻意招呼，居民們舉刀的舉刀，拎子的拎子，自告勇地組團把子們打出老街。最后那位大老板無奈之下，只能灰溜溜地跑出武云市，從此沒有再踏半步。

這次的開發商康賢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開出的條件還算厚道，按照土地面積一平方米補償兩萬，從表面上看，像是個替老百姓著想的良心商人。

“生子，你在外面見過世面，認識的人也多，你覺得這次的開發商有譜沒譜，價格算不算公道？”大娘面對著老街最大禍害，跟和親孫子嘮家常沒啥兩樣。趙聲在同齡子里飛揚跋扈，到了老人面前卻乖巧如鄰家小貓，這個吃著老街百家飯長大的孩子，總會將碗里的米粒當作恩一樣塞在心深，不腐不化。

“于，這事我可不敢跟您瞎說，萬一賠了您不得拿著揪著耳朵罵我？要不我找人打聽打聽，看看現在賠償款是啥價格？”趙聲笑呵呵答道。

“這幫開發商轉坑咱老百姓，心眼子跟蜂窩煤似的，又黑又多，顧著自己賺錢了，啥沒良心的事都能干得出來，哎！不管了，能拆就拆，不能拆就湊合住，反正死到老街里也算有個著落。”于唉聲嘆氣念叨著。回遷到新房里起碼得四年，歲數大了，病魔纏，家里的積蓄又不夠買新房，所以最擔心的事就是在租住的地方咽了氣，到了下面找不到回家的路。

街里的老人大部分都相信有回這麼一說，一方面是幾千年沉積的傳說故事，另一方面，也算是面對生死大事時壯壯膽，希有六道回轉世投胎，也好對接下來的日子有個盼頭。

“看您老這話說的，啥死不死的，多晦氣。您老比我都結實，小軒結婚后生了孩子，還得全靠您帶呢，別人哪有這個福分。”雖然于的孫子小軒只有兩歲，趙聲也不忘給老人寬寬心。

“就你甜。”于褶皺的臉上布滿笑容，連平日里藏得嚴實缺了兩顆門牙的也舍得張開了，拽住趙聲的胳膊就往家拽:“走，午給你包餃子吃。”

于歲數大了，味覺有些退化，喜歡口味重一點的食，老人家自己拌的餃子陷恐怖無比，能直接就著饅頭吃，就那還嫌齁得慌，自己要是吃上一頓，沒準就得去醫院打幾瓶葡萄糖。趙聲回憶起老人家鹽度超高的餃子餡，連忙笑意盈盈推說午已經有了飯局。

于可沒打算放過這個會說話的馬屁，拽著趙聲就往自己家門走。

正當兩人陷艱苦的拉鋸戰的時候，一個嘹亮的嗓門喊道:“街里街坊們，都來居委會開會了！”

在居委會開會，是桃園街每逢遇到大事的慣例，有啥新的政策法規下達，或者誰家有紅白喜事了，都要在居委會里告知大家一聲。其實平時百十平米的居委會也就是老年人活心，打個乒乓球，練個聲大合唱，都會在這里舉行，這次由桃園街最大的——居委會主任親自掛帥組織座談會，不大的屋子塞滿了街里街坊，五群，嘰嘰喳喳評議著這次拆遷。趙聲好不容易從人群殺出一條路，到姑賽金枝旁邊坐下，笑道:“您老咋也來了？還以為他們請不您呢。”

“我又不是15號那個神神叨叨的李老頭，關系著咱房子的大事，咋還就請不了。”賽金枝吧嗒吧嗒著沒有過濾的劣質香煙，斜了趙聲一眼。

“嘿嘿。”趙聲笑了笑，遞過去一鑲著金邊的蘇煙。

賽金枝接過香煙很自然夾在耳朵邊，慨道:“拆了也好，總算給奉先留點家底，你們也別住回遷房了，直接拿了賠償金，找個風水好的地方買到一塊，這樣我心里也踏實點。現在城里的姑娘們要求高，奉先有我這個拖油瓶連個對象都不好找，哪有小姑娘愿意伺候一個糟老太婆，能看上一眼重孫子我也就知足了。干脆啊，到時候我就找個村子里租個房子住，自己養個花弄個草，糊弄到死也就算了，清靜，還不惹人厭。”

著老人霜白的頭發，趙聲心頭浮現一抹酸楚，這位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彪悍寨夫人確實已經老態龍鐘，褪去了年輕時的鋒芒，也更像是一個萬事替孫子著想的普通老人。

趙聲寬道:“姑，兒孫自有兒孫福，奉先乃是人龍，用不了多久就能出人頭地。到了那天，有大房子住不說，還能給您買好煙，給您買好酒喝，讓您抱上大胖重孫子，別發愁，好日子在后頭。”

“屁個人龍！就那個癟犢子除了糟蹋糧食就不會干別的，十來天沒著家，剛才回來后屁都沒放，二話不說吃了一大鍋米飯，換到鬧荒那幾年，死他個犢子！”姑罵罵咧咧喊道，對傻小子的飯量實在是氣急敗壞。

自己家的寶不寶啊……

趙聲苦笑著搖了搖頭。

下載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