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扭頭沒走幾步,江稚茵的電話就又響起來,是趙永偉又打回來了,他摁了接通,放在耳朵邊聽,卻半天沒人說話。
江稚茵深深嘆一口氣:“你到學校看你,說你不回家。”
趙永偉似乎把他當陌生人:“他聽到我剛剛說的話了沒?”
“聽到了。”江稚茵說,“但我說我打錯了。”
“撒謊撒不了一輩子,你自己找個機會好好跟你通一下吧。”
前面的老人走得很慢,趙永偉沉默幾秒,拜托他:“你先幫我看著他,他不好,讓他在那兒等我一下,我現在過去接他。”
“麻煩了。”
這還是江稚茵第一次聽見他用這樣禮貌的語氣講話,似乎雖然是個不學無的混蛋,但是卻很在意家人。
于是他又把老人住,讓他再等一下。
大概十分鐘以后,趙永偉到了,看見他的時候遲疑了很久,還是在老人的注視下說了“謝謝”。
江稚茵禮貌笑了一下,見趙永偉握著老人的手腕,又偏頭抬著眼睛看他,似乎有想說的話。
他的視線往后得遠了一些,在某個位置停住,眼睛瞪得大了一些,又狠狠咬牙,最后還是什麼也沒說,領著老人離開了。
江稚茵做了個深呼吸,肩膀往下塌了一會兒,摁開手機看看時間,聞祈應該早就下課了。
他剛轉頭,看見聞祈在學院樓底下的玻璃門門口站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肩膀上甚至還落了一片葉子。
尚且還沒想好該說的話,江稚茵顯得有些局促,聞祈悠悠地踏著步子走過來,目向前看,倏地開口問:“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江稚茵偏著眼睛看看他:“偶然遇見了。”
“說了什麼?”他的話語有些冷淡生,聞祈自己似乎也有所意識,又緩和著補了一句,“有點好奇。”
這沒什麼值得瞞的,于是江稚茵誠實道:“沒說什麼,就是幫他找人,他好像跟家里人撒謊說在這里上學。”
聞祈面緩和一瞬,他雙目眺著趙永偉一個點的背影,輕“嗯”了一聲。
學校里的海棠將開預開的,生了不花苞出來,這幾天海城的風有些大,葉子簌簌落了一地,堆積在花壇邊緣的位置。
花枝在他頭頂晃,聞祈散漫地摘掉粘在自己服上的葉子,對江稚茵說:“以后上了別理他。”
聞祈和趙永偉之間的關系似乎一直很惡劣,江稚茵點頭,干著嗓音應了一聲。
開門回家的時候,江稚茵還頻頻念叨“放假了一定要去配一把鑰匙”,聞祈保持沉默,一個字也沒說。
他和聞祈的課程不重合,有的時候并不是同進同出。
但是每次只要他跟聞祈提前打一聲招呼,他就總會在樓下等他。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說著:啊,有時間一定要再去配一把鑰匙。但是每次都沒去過,總得讓一個人等著另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在樓下接另一個人。
江稚茵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所有剛確定關系的人都這樣黏糊。
第39章 金魚
春天降臨以后,樓底下唯一一棵海棠花樹開了,櫻紅夾著綠,在狹窄的樓房隙里生長。
江稚茵剛繞進過道,遠遠就看見聞祈靠在樹邊看手機,海棠花底下支了一個很矮的桌子,有三兩個穿薄襯的老頭圍桌而坐,下著象棋。
他剛往里走了沒幾步,從樓梯間里忽地跑出來一個小孩,抱著玩撞上他。
小孩一屁跌在地上,手里的機人飛出去,胳膊摔斷一截,小男孩齜牙咧的。
江稚茵連連說了幾聲“對不起”,蹲下子幫他撿摔壞的機人玩,一抬頭看見小孩子在地上索了半天,仿佛在找什麼東西。
他把機人的零件一起遞過去,對方卻沒顧得上,站起來原地繞了一個圈,接著撿起一個白的助聽塞進耳朵里。
他的服看上去像是被反復水洗過好多次,洗得發,變得皺的,頭發也很長,死命把助聽往耳朵里摁。
江稚茵看著他這副樣子愣了一會兒的神,遠的聞祈正注視著這里的況,把手機揣進了兜里。
過道里刮了風,他手里拿著半截機人,仿佛站在了過去與現在的時間罅隙,遇見了十二年前的聞祈。
但那時的聞祈顯然買不起玩。
小男孩攤開手朝他索要機人,江稚茵張張,遞出去一半又收回去,他蹲下子,說:“這個摔壞了,我賠一個給你吧。”
男孩反應了很久,搖了搖頭,于是江稚茵又說:“那我帶回家給你修好,你住在哪里?我下午送到你家去好嗎?”
機人胳膊只是摔掉了一個螺,回家用螺刀擰一下應該還能復原。
小男孩遲疑一瞬,手朝旁邊一指,他看過去,發現是他之前送水過去的唐爺爺家。
只不過沒聽說過老人家里還有個聽不見的小孩。
江稚茵在這邊跟小孩通著,聞祈站在樹下,抬著雙眸眺這邊,眼神被他臉上的笑意晃了幾下。
如果說,長大是開向年的一槍。
那麼此時此刻他凝著這一幕場面,就仿佛看著小時候的自己,得到了日思夜想那個人的拯救。
聞祈沒有多看,緩慢垂下了眼皮,瞥向對面的出口,在那里看見了一個讓人惡心的影,于是牙齒立即咬合在一起磋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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