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十分安靜。
過了片刻,外頭傳來低的喁喁私語。容翡耳力不錯,可聽出是常德的聲音,似乎在勸說什麼。一陣聲音后,腳步聲響起,似乎走遠。之后重歸于寂靜。
“添茶。”
容翡道。
常德忙進屋,為容翡端上茶水。
“走了?”容翡問。
“誰?”常德啊了一聲:“朗姑娘啊,沒呢,在院里站著呢。小的勸不,朗姑娘都不理呢。”
容翡微微蹙眉,示意常德退下。
常德便放下茶水,往外走,一邊似無意道:“怕是要變天,起風了,有點冷啊。”
容翡喝了口茶,努力靜心看了會兒,卻始終有些心不在焉。
這書房由他一手設起,許多年來唯他所用,后來明朗進來,姝兒與靜兒偶爾也來,都不曾影響到他,他一向自律,外界的世界不能輕易干擾他。
明朗也向來乖巧懂事,在書房中時,總是安靜坐在那里,跟他一樣,做自己的事,不會不來打擾他。有什麼問題,也是記下來,待他忙完,方去請教。容翡喜歡這樣互不干擾的同一室。有時看書看的累了倦了,一抬頭,看到明朗專注或走神的樣子,心中困頓與疲乏便一掃而空。
不知不覺,竟是幾年過去。
小孩兒長大了。
今日的話,并非容翡一時興起,而是認真想了好幾日。
容翡沒有對姝兒靜兒說教男有別之類的話,這些事自有人會去教們。明朗其實非常明事,他從未刻意教過什麼規矩禮儀,卻自己遵守的很好,在外頭從來彬彬有禮,大方端,不曾逾矩。
雖說一直將明朗當做妹妹般疼,甚至對某些方面更甚于自己的妹妹,然而終究不是他妹妹。
孩子長大了,不比小時候,有些事確要注意。
便從他開始吧。
容翡完全是為了明朗好,然而明朗那要哭出來的模樣,守在門口的影,卻讓容翡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件天大的錯事。
“添茶。”
容翡一口喝盡杯中水,復又喊道。
常德顛顛的跑進來,拎起茶壺,向杯中注水。
容翡抬頭看了一眼。
常德道:“朗姑娘還沒走呢,綠水來勸過一回,無果。大概站累了,坐在院中石頭上,那石頭可涼著呢……”
容翡冷冷道:“我問你了嗎?”
常德訕訕閉。
容翡喝了口茶,面稍緩,吩咐道:“你親自送回去。”
常德忙道是,出去了,只不過片刻,又回來了,愁眉苦臉,為難道:“朗姑娘不理小的,小的也不敢用強。”
容翡眉頭非常明顯的蹙起,常德常侍左右,自然知曉這是真了幾分怒意,還以為下一刻就要發作,誰知容翡閉了閉眼,竟生生又忍了下去。
“隨去吧。”
容翡十分冷酷的說道。
常德應了聲是,便躬退下。未走幾步,后傳來容翡不悅的聲音:“膽子越發大了,什麼時候學的這倔脾氣。”
因在家中,常德似隨意接口道:“是啊,跟誰學的呢,被誰慣的呢?”
“你說什麼?”容翡冷道。
“啊,小的說今兒真有點冷呢,這風越來越大了,好冷好冷,小的再去替公子燒點熱水來。”
常德一溜煙跑了。
容翡又喝過一杯茶,看過兩頁卷宗,夜漸重,仿佛真的變天,有些冷了。
外頭一點聲音都沒有。
啪一下,容翡扔下書卷,站起來,快步走出去。
院中,明朗抱著雙膝,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廊下燈籠暖黃的照在皎潔的臉龐上,映照出一點茫然,頗有點像被丟棄的小狗,可憐,看不出是否哭過,眼中卻仿佛蘊著水。
聽見容翡腳步聲,立刻抬起頭,站起來,邁出幾步,又停下來,帶著點委屈,倔強和無措,遠遠看著容翡。
容翡走過去,語聲平淡。
“長脾氣了,不聽話了?”
明朗抿抿,“聽的。”
“這聽話?”
明朗便道:“你以前是不是說,我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唯心是從。”
容翡眸一閃,卻不得不答:"……是。”
明朗道:“現在我不想回去,不同意你先前的話,我便留在這里,便說了不要,那又有何不對?”
容翡竟一時無言以對。
容翡單手負立,背后的拇指與食指無意識的輕,說:“這是兩碼事。先前提議,是為你好……”
明朗打斷容翡的話,黑白分明的雙眸中燈火流,“書上有言,若真為一人好,應考慮那人本真正的想法和,否則,便只是說話人一己私,私心而已。”
容翡:……
明朗表面鎮靜,實則十分張,袖中手指微微發抖。這是第一次如此大膽的忤逆容翡,與他對峙。不得不這樣做。知道容翡是為他著想,孩子要矜持,要懂規矩,可一想到容翡所說的,從此以后再不能隨時來找他,要與他保持距離,像外頭其他普通人那樣,客客氣氣的……就不了。
不是說當是妹妹嗎?
妹妹與哥哥親近一點,不可以嗎?
他對殊兒靜兒以后也要避而遠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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