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正, 李鳴和蕭明徹各自沐浴更后,便進了北院寢房。
之前在行宮, 兩人每日同進同出、同桌共餐、同被而眠,剛開始雖尷尬些,后來也漸漸適應。
如今時隔一個月再同帳, 那種久違的尷尬勁又回來了。
而且,此刻這種尷尬,與當初在行宮時的那種尷尬,似乎又有微妙不同。
至,對蕭明徹來說是這樣的。
他坐在小圓桌旁,做捧卷閱讀狀。目一直落在書冊上,卻半晌沒想起要翻頁。
說來也怪,書上的字都認識,可它們全都不進腦。他看半晌也沒明白自己看了個什麼玩意兒。
而李鳴則盤坐在床上,隔空著他的側臉。
“姜叔已把院中侍者都撤走了,我讓辛茴守在院門口的,放心說吧。”
“不是你有話要問我嗎?”蕭明徹盯著書冊,總覺今夜有些熱。
“下午是太子親自送你出宮的,”李鳴歪頭,長發如瀑傾斜,“為什麼?”
“因為我進宮后,先命人去東宮通秉了。”
“然后呢?你還做了什麼?”
“就按你昨日說的,除了提議都司值,還為陳馳請功。”
李鳴對齊帝的判斷大致準確。
對于陳馳那種寒門出的低階將領,齊帝有心扶持,但又不想做得太明顯,怕引起世家抱團反彈。
所以就得有人將話頭遞到他邊,不能由他自己主說出來。
齊帝這個心思比較微妙,太子和恒王之前都沒能完全察。而蕭明徹是本沒深想過這些事。
李鳴之所以能猜中,倒不是比他們都聰明。
而是齊國立國比魏晚了百余年,當下齊國正在發生的許多事,在魏國已是記在史書上的階段。
太底下無新鮮罷了。
“為陳馳請功,那是沖著你父皇的心事去,”李鳴哼聲笑笑,“可下午是太子親自送你過的白玉橋,這說明你還有別的小作。”
蕭明徹心不在焉地翻了一頁書。
“月底的慶功宴,陳馳趕不回來。我提議由廉貞代陳馳出席。”
月底在宮里設宴為螺山大捷慶功,此事齊帝已給太子經辦。
若廉貞只是邀列席,太子就沒借口在事前與他單獨接,否則會落下“結邊將”的口實。
如今在蕭明徹的提議下,廉貞已不止是邀出席的朝臣,而是要在慶功宴上代替陳馳領嘉獎的人。
有這個份意義上的不同,太子奉圣諭經辦慶功宴,事先與廉貞有所接與通,這就順理章、不落話柄。
太子和恒王在朝中的爭斗,目前主要限于在雍京的文勢力,很難有機會正大明地接邊將。
蕭明徹今日不聲將“率先與廉貞建立私”的機會送上,太子對他自是不同。
“太子覺得,這是你給他的一份投名狀,”李鳴恍然大悟,“但他又沒有完全相信你的誠意。所以,他故意讓你知道府中有他的眼線。”
若蕭明徹一回來就在府中大肆清查,那結果就不言而喻。
*****
蕭明徹“嗯”了一聲,還是看著書冊。
“這麼說來,我本不必住在北院啊!”
李鳴有理有據地分析:“太子今日說起你我的事,只為了假裝不經意地讓你知道府中有他的眼線而已。又不是當真關心我們是不是睡一起。”
蕭明徹沒接這話,放下書冊,倒了杯水來喝。
見他默不吭聲,李鳴疑蹙眉。
“不對嗎?姜嬸說過,別家王府的王爺和王妃也是各住各的,就每月固定兩三個日子合帳敦倫。”
蕭明徹放下杯子,淡淡瞥:“福郡王夫婦就是住一起的。”
“福郡王夫婦?哦,上次在皇后那里見過。他倆看起來是與太子、恒王夫婦不太一樣。”
李鳴困地撓著頭,直了準備下床。
“所以呢?這關我們什麼事……喂!”
說話間,蕭明徹很是突兀地吹滅燈燭,李鳴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蕭明徹,你什麼病?要吹燈也不打聲招呼。”
“我困了。”
黑暗中,蕭明徹的聲音已近在跟前。
“好吧,”李鳴收回,自覺躺到床的側,扯過被子蓋好,“那就睡。”
雖有點不自在,但也沒太矯。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和這人同床,蓋棉被純睡覺而已,在哪兒睡不是睡?
可惜事與之前相比,似乎有點偏差。
無論是大婚當夜,還是早前在行宮,每次蕭明徹躺進被前,都會確保兩人之間的距離足夠寬。
今夜不知是不是因在吹燈后才躺進來的緣故,他對距離的判斷明顯不準確。
太近了,近到能讓李鳴清晰知到他的氣息與溫度。
今夜來北院,李鳴一心想著問蕭明徹白天在宮里的事,就忘了吩咐淳于黛提前過來掛帳中香。
春宜養,沐浴后薄薄敷了一層“玉潤香膏”。
此刻床帳已落下,帳中除了香膏的芬芳外,約多出一悉又陌生的氣息。
像晨間被修剪過的青草混著夜,清新又凜冽,使人在心曠神怡地沉醉時,又忍不住起皮疙瘩。
靜謐黑暗中,這氣息和“玉潤香膏”的幽淡香沉默糾纏,莫名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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